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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27日
凭栏听野水
□孙小枝
我常登屋顶小平台凭栏眺望,屋后河沟树木交织、杂草茂密。
这河沟太过纤细,最深不过四米,宽仅七八米,坡上杂草爬上屋基,也没人打理。偶读许衡传略,见“许文正公祠在涟深河之右”,才惊觉这小沟竟有“涟深河”这般清丽名字,如俯身撞见草间玉簪,清润漫进心里。
我曾徒步寻其源头:向北穿民居不到两公里,见农田垄沟似的豁口,便是起点。再顺月华路南行,过顺和商场,至跃进路6号院,它才从地下暗河转为水泥铺底、砖石护坡的地上河。
焦作境内这类季节河不少:西有白马门河,东有阎河、瓮涧河,皆发源于太行山,随雨水增减时枯时盈。它们的水量直接牵动下游的汛情。记得2021年夏天的暴雨里,沟水轰鸣,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水声。伏窗而望,浑水漫过杂草,湍急奔涌,竟有几分撼人。那年多地遭洪涝,新乡灾情最重。记得超市里一位从浚县来投亲的大姐,给单薄的孙子挑保暖衣,眼里满是疲惫,絮絮说起家乡被淹的场景。
此后数年,水声成了稀客,唯有雨天可闻,雨歇便悄隐。但从今年8月起,雨一直未停——或瓢泼,或淅沥,我也就听了两个多月的水声。近来雨歇,水声依然。
夜深人静时,水声清亮,似温柔的安眠曲;晨光进窗,水声细软,似呢喃的情话。想起春天的河沟边,草长过膝,虫鸣叶下,树影浓如墨,引来不少飞鸟,有燕子、喜鹊和布谷鸟……最常见的是斑鸠,那叫声猛烈而绵密,一唱就是大半年。我曾见一对斑鸠互理羽毛,忽一只振翅飞去,另一只立枝张望,尾羽轻抖似带嗔怪,良久才朝着同伴的方向悻悻离去——想来也如人间情侣,会闹些小别扭。
因离河沟近,常有“不速之客”造访。最常见的是野猫,黑毛白眼的,满身花纹的,毛色杂糅的。从沟底跃过厕墙,纵身房顶,两米宽的空当拦不住它们。野猫不怕人,会与我对视,琥珀眼珠子看我好久。我跺脚,它不动,直到我举棍,才麻利逃去。可夜里准会回来,将垃圾桶弄翻。有个夏夜,我贪凉未关门,半夜听到窸窣声,开灯瞥见大花猫蹿走的影子,尾巴甩过门框。
闲暇时,我搬小凳坐屋顶栏边,就着房坡看书、写字。光线柔软,空气里浮荡着草木清香,累了便抬头看树、听水声。我客居此地六年了,常扪心自问,为啥偏爱在此落脚?是因离工作地近?还是因进山寻幽之便?
也许都有吧,但还有一个缘由:这里是元代大儒许衡的故里,文化渗透力强。村里多许姓,还有许文公祠、许衡墓、许衡公园、许衡文化广场、许衡中学……我日日浸润在这氛围里。
至于这河沟,是意外的馈赠。我不嫌它荒乱,喜它天然;不嫌它偏僻,喜它幽静;不嫌它卑微,喜它自由——就像我自己,爱泥土,迷泥性,呈本真。于是想起刘禹锡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我知雨季过后,河沟仍会干涸,水声亦隐。如我终是过客,总有离时。然我深知,涟深河给我的,终将是生命里一枚浸着草木香与流水声的鲜活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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