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健

小院外东墙根下有片空地，原是堆垃圾杂物的角落。不知何时，被老婆开垦出来，垫了些新土，扎起篱笆，竟成了一方小小的菜园。晨露还凝在草叶上，她的身影就已在那里晃动，弯腰翻土，抬手搭架，动作不疾不徐，把晨光都揉软了。

起初，她只是随意撒了些菜籽，后来索性耙出畦埂，又从集市上买来番茄苗、辣椒苗。下班回家，常看见她攥着小铲子，蹲在畦边拔草，或是松土锄地。我悄悄靠近，冷不丁惊她一声“干什么呢”！她瞪了我一眼：“来看看，番茄都冒小黄花了，青椒又鼓了一圈。”

“提点水过来，别踩断了辣椒。”应声去提水桶，葫芦瓢碰着桶沿，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成了小菜园最让人舒服的背景音。舀水浇苗，她又不放心，嘟嘟囔囔：“别泼得太猛，根都要冲出来了。”说着接过水瓢，沿畦边缓缓而行，舀起水慢慢浇下。水流顺着土沟静静渗入根部，轻得像怕惊扰了那些正在偷偷生长的生命。

日子天天过着，菜园渐渐热闹起来。番茄接二连三挂了果，青的如初琢的翡翠，红的似盏盏小灯笼，挤挤扛扛缀在藤架上；辣椒一串串挂在枝丫间，绿得鲜灵，红得热烈，风一吹便轻轻摇晃，连空气里都漾起一股清脆的味道。

周末，跟着她遛菜园，伸手要摘番茄，她又在边上嘀咕：“轻轻转着拧，别硬拽——红透的软得很，一碰就摔烂了。”

厨房里，她把番茄洗净，用刀切成小块，撒上一勺白糖，便成了一道最简单的凉拌番茄。夹起一块尝尝，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漾开，仿佛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泥土浸润过的清香。对面的她，忍不住揶揄：“当初还不让种，说种地累人，不如超市买着方便，现在知道自己种的好吃了吧？”

这番话，让我想起早年我们在乡下种地的日子，那时真是累得够呛——天不亮就下地，顶着日头薅草施肥，收完庄稼腰都直不起来。进了城，便发誓再也不碰锄头。见她捣鼓这小菜园，起初还嘲讽“折腾这点地能省几个钱”，如今倒成了最眷恋这园子的人，每天都要来看看，哪颗番茄红了，哪串辣椒更艳了。

菜园地头摆着两口存雨水的大缸，是早年邻居家用来储水的。后来那家人嫌占地方，要砸了垒墙，她听说后赶紧跑去拦下来，费劲地把缸推转着挪回了家。其中一口缸沿还有个小豁口，可在她看来，这些老物件都是能派上用场的宝贝。

园里的番茄、辣椒长得清脆，靠的是雨水浇灌，她说：“雨水浇地，庄稼有味。”她怕生虫害，又在园边种了几丛驱虫的薄荷，绿油油的叶子衬着红红的番茄，自成一番别致的风景。

看着在菜园里忙碌的老婆，忽然觉得，这方小小的菜园，堪比蔬菜大棚都暖心。虽没有风景迤逦，却藏着寻常日子里的烟火细碎，也藏着一日三餐相守的时光。

时间久了，我也渐渐习惯了这分热闹。下班总愿早点回家，不是为了别的，就愿给她打下手，给番茄打枝、给辣椒束叶，听她念叨哪只番茄该摘了，哪株辣椒缺水了。

看着这一园青红在岁月里无声生长，就像平淡无奇的日子，虽无轰轰烈烈的波澜，却在每一个平凡的瞬间里，都盛满了踏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