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恬恬

当第一缕曦光穿过太行山余脉，落在怀川的脊背上，焦作这座城市轻轻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把一夜的凉气吐成袅袅的轻雾。

怀川的早市是五颜六色的，石榴的红，橘子的黄，茄子的紫，豆角的绿，像调色盘被打翻后堆叠在一起，却意外地不吵不闹，温顺地躺在竹筐里、摊架上，等着人前来认领。

“老姐，来碗油茶！”浓厚的吆喝声从雾气里钻出来，像一把热钩子，把人的魂儿勾了过去。

铁锅里的茶汤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姜黄的面糊涂在滚水里来回翻着筋斗，一把芝麻、一撮花生、半勺花椒粉，出锅时再浇撒上热油，那个香啊……

摊主是个红脸膛的汉子，袖口挽到肘上，露出半截被秋风吹裂的纹路。他熟练地舀起一勺油茶，蒸腾而起的热气将他的面庞映得通红。油茶摊上三五个早起的顾客捧着碗，指腹被烫得发红，却舍不得放下——

第一口油茶吞咽下去，暖气顺着喉咙一路向下，胸腹处暖暖的像被塞进了一轮小太阳，雾气立刻从睫毛上蒸发开来。

驴肉烧饼是紧挨着油茶摊的。炉膛里的炭火还留着昨夜的温度，师傅把擀好的面饼贴进炉壁，合上炉盖，三五分钟后，面饼就胀成了金黄的小鼓。

刀锋一划，热气冲出来，将带着热气的卤驴肉切碎了拌着小葱塞进去，那浓郁的香气霸道地顺着鼻孔蹿进来，就像给清晨的肺叶做了一次深度按摩。

一口咬下，饼皮碎成了金黄酥脆的渣，肉汁顺着指缝往下淌，烫得人直跳脚，一旁的看客哈哈笑着说：“慢些啃，这怀川的早晨，又跑不了！”

一旁街心游园里几位大爷在打太极拳，白衣白裤随着晨曦慢慢飘荡起来，像一群展翅欲飞的鹤。音乐从一旁的收音机里飘出来的，一曲《高山流水》被秋风吹得有些颤，却不妨碍他们的动作行云流水。单鞭、云手、闪通背……一招一式，抬脚起势中书写的都是怀川的沉稳与包容。

忽然闯进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手里还举着半块驴肉烧饼，油汁把她的指尖染得晶亮。她像模像样地模仿着老人架起双手，比画着“白鹤亮翅”，围观的人笑成一片。

晨起的阳光忽然就浓了，像有人在天空加了一勺化开的金子，把这一瞬镀成永恒。

旁边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德国男士拿着手机一边拍照一边说：“没想到在焦作的早市上，竟让他找到了‘东方最柔软的呼吸’。”

初秋时节，焦作召开国际太极拳大赛暨2025云台山旅游节，来了好多外乡人。他们有的参加比赛，有的行走于焦作的大街小巷，他们为了云台山的山水、太极故里的温度而来，却不想被清晨的早市绊住了脚。

他们有的蹲在油茶锅旁延时摄影，让那一勺油茶在空中拉出美丽的弧线；有的跟着打太极的队伍比画着，汗珠在白衣上洇出淡淡的痕迹，像一幅正在生长着的山水画。

人群里听见一句句生硬的汉语：“太棒了，你可以教我吗？”“这个怎么卖？”

怀川人一个“中”字，像一块热烧饼，把南音北语都融合在了一起。

站在十字路口回望——炊烟、雾气、人声、拳影，全被秋光温柔地收进了怀川的口袋里。那一刻忽然明白，所谓的人间烟火，不过是这座城市在清晨打了个饱嗝儿，而我们都是它呼出的、最温暖的那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