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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9月01日
小村秋色
□李 健
小村的秋,是从风里钻出来的。这小村人口不过千,却又盛载了二十七年的人间烟火。
清晨推窗,巷间再无夏末那般黏腻热气扑面,清风徐来,挟着秋作物的清甜甘醇。一呼一吸间,醉人秋意自鼻尖沁入心脾。抬眼远望田野,视线掠过成片的绿与黄,蓦然惊觉:与这平王小村的缘分,竟已悄然延展了二十七个春秋。
最初的平王村,原在黄河南岸的洛阳新安。那里山岭崎岖,出门便须爬坡。土路坑洼,雨日泥泞,晴日飞尘。山地贫瘠,玉米秆稀疏孱弱,风一吹便摇摇欲倒。后来,因着小浪底大坝工程建设,全村迁至黄河北岸的温县。我们踩着黄河的粼波,在新土地上再建家园。
初至新村,“平”是最深印象。从崎岖山间忽踏入广袤滩区,视野豁然开朗。田埂笔直如线,将大地划分为整齐的色块——翠绿玉米、浅黄大豆、浓绿花生,层层叠叠,延展至黄河水畔。连风声也变得平稳柔和。彼时,同全村人一样,忙碌安家起灶。夜卧新居,木香瓦息入鼻,窗外黄河水声淙淙东流,悬了许久的心忽然落定——这,便是往后的家了。
岁月如田中庄稼,一茬接着一茬,不知不觉间,小村已换了新颜。迁来之初,村人最忧粮食。新安坡地瘠薄,土层浅,雨水稀,小麦亩产250多公斤。粮食归仓,家家户户捧粮细算过日子。然,定居黄河滩区,万物皆变。黄河水绕村而流,渠水顺埂沿壑,稳稳润泽每一寸土地。庄稼饮足水、吸饱养,长得格外丰茂——玉米秆粗壮如擀面杖,麦穗沉得压弯了腰。秋收时,随妹妹采收玉米,一袋连着一袋的金黄棒子沉甸甸压手,过磅一称,亩产竟破1000公斤!
有粮则安,有家则暖。每到中秋前后,在外打拼的后生准会带着妻儿回来,陪爸妈在院里唠唠家常,拉着娃娃们去田埂转上一圈,指着玉米、花生教孩子:“这是爷爷奶奶种的庄稼。”小村虽小,却装满了农家人的故事,还有最质朴、最踏实的日子,是无论走多远都忘不了的牵挂。
今秋的小村,更为鲜活热闹。村口柏油路平整如缎,两旁银杏叶飞金,铺就金光大道。文化广场上,老人漫步闲谈、随乐起舞,孩童追逐笑闹,声乘风远。
村中上年纪的人,最爱傍晚沿田间漫步。喜欢摸摸棒槌般的玉米,风过处“哗啦”摇叶,如丰收谣的轻唱;望花生地里乡邻弯腰忙碌,新摘的花生还沾着湿泥,无人介意泥点溅衣;旁有菜园,番茄红若灯笼,青椒碧绿剔透,丝瓜垂架轻晃,如弯弯蕉月。
行至黄河岸边,遇堂弟建周。他指着远处的田畴感慨:“你瞧现在多好!柏油路通至门口,雨日不踩泥;自来水直入厨房,不再挑井水;收割机种地,粮食不愁卖……咱们这辈子能过上这般日子,真不赖。”是啊,从新安至温县,从漏风土屋到明亮砖楼,平王小村之秋,早已不止“五谷丰登”,更是红火日子,是新农村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
说话间,村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盏盏路灯像星星似的缀在巷弄里,暖黄的光映着家家户户窗棂透出的微光,把整条巷子照得亮堂堂的,连影子都变得温柔。回家的路上经过吕婶家门前,正看见她在院里摆桌子,餐桌上已经放好了喷香的炒花生、软糯的煮玉米,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熟悉的烟火气顺着晚风飘过来,勾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二十七个春秋的光阴,都悄悄沉淀在这小村的秋色里。从最初的过客,到如今的归人;从刚来时的陌生疏离,到如今的深深牵挂,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庄稼、每一缕炊烟,甚至每一声鸡鸣犬吠,都成了生命里最珍贵、最不可磨灭的印记。
如今的小村,早已不是刚搬迁时那副青涩的模样。它像田地里的庄稼一样,在岁月的滋养里深深扎根,长出了新的枝芽,焕发出崭新的容颜,也绽放着属于每个人的幸福芬芳。
“秋风起处是家乡,廿七载间岁月长。最喜平王丰稔日,黄河水畔稻花香。”站在田埂上,望着眼前这幅秋景图,随口吟来,算作对这小村最深情的礼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