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娟

姑姑送来了新鲜的玉米面，袋子刚一打开，那甜滋滋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这味道，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把我的记忆径直勾回了少年时的老屋。

那个时候，粮食比较紧张，细粮更是少得可怜。玉米与红薯就是我们的主食。早饭和晚饭通常都是玉米面糊糊，或是玉米糁稀饭，搭配着煮的、蒸的或者烤的红薯。再夹上几根咸菜，让它们浮在汤上，这样就算是一顿饭了。中午的伙食要好一些，是用高粱、豆子以及少许大麦混合磨成的杂面做成的汤面条，配着少量的玉米面窝窝头填饱肚子。至于白面馍，那得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有幸见到。

母亲是个极有办法的人，她总是能够在贫瘠的生活中挖掘出一点别样的滋味。有一天，她用玉米面给我们煮小饼。她先是用开水将玉米面烫好，这面要烫得不软不硬刚刚好，然后再放入一些糖精。糖精这东西，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健康，但在那个时候，它可是难得的甜味来源。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母亲把和好的玉米面拍成一个个小饼，轻轻地滑入沸腾的水中。小饼刚放入水中时，是沉沉地坠在锅底的。可慢慢地，它们便悠悠地浮了上来，颜色也由浅黄逐渐转为深黄，就好似被这水唤醒了生命一般。

我们兄妹几个紧紧围在灶台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那些浮沉的小饼，喉咙里仿佛都伸出了一只小手，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那美味。母亲用笊篱将煮熟的小饼一个个捞起，分到我们的碗里，然后再在碗里添上几勺汤。煮熟的小饼，外皮光滑如镜，内里绵软细腻，咬上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竟有几分像如今的汤圆，只是口感要粗糙许多。我们顾不得烫嘴，便大快朵颐起来。那时，我们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那香甜直入脾胃，口齿久久留香。

后来，日子渐渐好了起来，白面也成了家中常见的食物，煮小饼就很少吃了。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再煮小饼了呢？母亲笑着说：“现在谁还吃那个呀？”想想也是，食物如此丰盛，又有谁会稀罕那粗糙的玉米面小饼呢？

姑姑送的玉米面，我试着做了一锅小饼，全家人吃着小饼，各个吃得津津有味，还说“真好吃”。但我吃着不再是当年的感觉，没有母亲做的那种味道。只是那甜滋滋的玉米面味道，让我想起母亲温暖的手，想起我们兄妹几个围在灶台边满心期待的时光。

食物大多就是这样，它所承载的从来都不只是那单纯的味道。它像是一把时光的钥匙，轻轻一转，就能打开记忆深处那扇门，让往昔的岁月如潮水般涌来。如今，母亲早已离我们远去，而那些关于煮小饼的回忆越发清晰地刻在了心底。我煮小饼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再次品味那逝去的时光，感受那分藏在食物里的深深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