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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11日

透过一个眼神走进名著深处

解读《复活》玛丝洛娃五次眼神的意蕴

□石永刚

上学时对于外国名著,总是本能地抗拒。一是外国的人名太长,不好记;二是很多名著总有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景色描写,让人耐不住性子去读。

后来,阅读中,明白要真正读懂名著,要选择一个小的切入口,再从切入口进行全篇解读,这样就容易一些。在领着学生学习托尔斯泰的名著《复活》时,我就采用了这种方法。

针对文中反复出现的“斜睨”这个眼神,我在反复思考,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种眼神呢?斜着眼睛看人,应该包含着一种很特别、很特殊的情感。它可以代表着亲昵、欣赏,也可以代表着蔑视、厌恶,也可以有讨好、谄媚的味道……所以,以《复活》中玛丝洛娃五次关键的“斜睨”眼神为切入点,通过文本细读与心理分析,揭示主人公从纯真少女到堕落妓女,再到精神觉醒的痛苦蜕变历程。

五次斜睨不仅是人物性格的镜像,更折射出19世纪俄国社会的阶级压迫本质,展现托尔斯泰对人性救赎与社会批判的双重思考。

初遇斜睨,纯真破碎的第一道裂痕。在聂赫留朵夫初次见到沦为妓女的玛丝洛娃时,作者这样描写她的眼神:“她从眼睫毛下斜睨了他一眼,又急忙垂下眼睛。”这道斜睨如同一把利刃,割裂了两人记忆中的美好图景。少女卡秋莎的羞涩与如今风尘女子的防备在此刻重叠,眼睫毛下的余光既是对昔日恋人的本能反应,又是被伤害者的自我保护。玛丝洛娃下意识回避,暗示着她尚未完全麻木的心灵仍记得那个被诱骗的夜晚。斜睨时的急促垂眸,暴露她对聂赫留朵夫复杂的情感:既有被抛弃的怨恨,又残存着对纯真年代的眷恋。这道转瞬即逝的目光,标志着曾经天真烂漫的卡秋莎在社会的碾压下,开始用冷漠的外壳包裹伤痕累累的灵魂。

法庭斜睨,被侮辱者的无声控诉。法庭场景中,玛丝洛娃“带着随随便便的神情斜睨了他一眼”。此时的斜睨不再有初见时的慌乱,而是充满了玩世不恭的漠然。当聂赫留朵夫在法庭上认出她时,玛丝洛娃用这种漫不经心的眼神回应,将内心翻涌的情绪伪装成毫不在意。这种故作镇定的斜睨,实则是被侮辱者最后的尊严防线。面对将自己推向深渊的始作俑者,玛丝洛娃选择用轻蔑的眼神完成无声控诉。她深知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眼泪和控诉毫无意义,唯有以冷漠为盾,才能抵御更深的伤害。这道斜睨背后,是底层人民在司法不公与阶级压迫下的绝望呐喊。

探监斜睨,冰封心灵的悄然解冻。在监狱会面时,玛丝洛娃“用她那斜睨的目光审慎地瞧了瞧他”。这次斜睨多了几分审视与试探,聂赫留朵夫赎罪的举动让她冰封的心开始松动。长期被社会抛弃的她,对突如其来的善意既渴望又怀疑,审慎的目光中交织着戒备与期待。玛丝洛娃开始用理性的目光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这种转变暗示着她逐渐找回思考的能力。曾经被苦难麻痹的灵魂,在聂赫留朵夫的忏悔中感受到人性的温度,斜睨的眼神成为她重新认识世界、审视自我的起点。

流放斜睨,觉醒灵魂的独立宣言。流放途中,玛丝洛娃“用斜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这抹带着嘲讽的笑意,标志着她完成了从受害者到觉醒者的蜕变。此时的玛丝洛娃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弱女子,她开始以平等的姿态看待聂赫留朵夫,斜睨中透着对过去情感的超脱。这种嘲讽的眼神,既是对聂赫留朵夫迟来救赎的调侃,也是对自身命运的释然。玛丝洛娃在苦难中找到了精神的力量,她不再需要通过他人的怜悯获得救赎,而是以独立的人格直面人生。斜睨成为她宣告精神自由的旗帜。

终章斜睨,自我救赎的终极释然。小说结尾,玛丝洛娃“用她那斜睨的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西蒙松,微微耸了耸肩”。这最后的斜睨,饱含着对聂赫留朵夫的告别与对新生活的接纳。玛丝洛娃选择西蒙松,并非出于爱情,而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平等与尊重。斜睨时的耸肩动作,展现出她对过去的恩怨彻底放下。玛丝洛娃不再执着于聂赫留朵夫的赎罪,而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救赎之路。这眼神标志着她完成了从受害者到救赎者的升华,也揭示了托尔斯泰对人性自我救赎的终极思考。

玛丝洛娃的五次斜睨,构成了一部完整的精神觉醒史。托尔斯泰通过眼神这一细腻的心理描写,展现了人性在苦难中的挣扎与重生。斜睨不仅是人物性格的外在体现,更成为透视社会问题的棱镜。作品通过玛丝洛娃的悲剧,深刻批判了贵族阶级的腐朽与社会制度的不公。聂赫留朵夫的赎罪之路,本质上是贵族知识分子对自身阶级的反思。而玛丝洛娃的自我救赎,则展现了底层人民在苦难中迸发的精神力量。小说最终传达出托尔斯泰“道德自我完善”的理想,呼吁人们打破阶级壁垒,实现人性的真正复活。

托尔斯泰以细腻的笔触,将眼神这一微小的细节转化为承载深刻思想的艺术符号。通过对五次斜睨的解读,我们不仅走进了玛丝洛娃的内心世界,更触摸到了《复活》这部伟大作品的精神内核:在苦难中寻求救赎,在堕落中坚守人性,在黑暗中追寻光明。这种对人性与社会的深刻思考,使《复活》超越了时代的局限,至今仍闪耀着思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