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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13日

用脚步丈量万里山河的“侠客”

徐霞客,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文学家,出生于一个富庶之家,幼年好学博览群书,却无意功名,而是钟情于山水,少年即立下“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的旅行大志。

□廉彩红

徐霞客把一生游历皆记录于《徐霞客游记》。《徐霞客游记》分10卷,按地域编排,记山水,记风物,记人情,记险阻,文字质朴无华,却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每当我灯下展卷,便觉自己与那300年前的旅人相对而坐。听他讲述那些奇峰异水,那些险径幽洞,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境。他的文字里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抒情,有的只是一个行者最真实的见闻与感受。而这恰恰是最动人的地方。

《徐霞客游记》不是简单地记录一个旅游爱好者所行所止,其文笔简洁、雅致、灵动、活泼,有自己的独特个性,追求天趣自然、不拘一格,是明朝小品文写作的一个典范,其文学性不可小觑。

本书有几个文学特点。特点一,徐霞客喜用四字句,如云散日朗,人意山光;泉声山色;泉轰风动;越潦攀岭;山高风冽;琪花玉树;溪回山合,木石森丽;雷轰河;峰萦水映,木秀石奇;青松紫蕊;攒峦夹翠等,往往成二二式结构,或上下句对称,显得典雅而匀整,新奇而别致。特点二,徐霞客善用色彩刻画景物。他如一位技法高妙的画师,极尽刻画渲染之能事,山川林木的五彩斑斓,壮阔秀美,景象万千,引人入胜。譬如《浙游日记》崇祯九年(1636)十月初四日记:“其地东为三九,西为洞山,环坞一区,东西皆石峰嶙峋,黑如点漆,丹枫黄杏,翠竹青松,间错如绣,水之透壁而下者,洗石如雪,今虽久旱无溜,而黑崖白峡,处处如悬匹练,心甚异之。”又如《滇游日记三》崇祯十一年(1638)九月二十三日记:“崖南峡中,箐木森郁,微霜乍染,标黄叠紫,错翠铺丹,令人恍然置身丹碧中。”寥寥几句就把大自然色彩斑斓的鬼斧神工呈现出来,其笔锋瑞丽奇艳,用语简洁有理,令读者叹为观止,不由得神往之,心系之。特点三,徐霞客灵活运用多种修辞手法,如比喻、拟人、排比、对比、对仗等,使得文章生动,富有文采,极有表现力。

徐霞客之游,非为功名,非为利禄,纯乎是“性灵所驱”。他自22岁始游,至56岁病归,30余年间,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我尤爱读他记黄山一段。那日他冒雪登山,“石级为雪所没,持杖凿冰,得一孔置前趾,再凿一孔,以移后趾”。读至此,我眼前便浮现出一幅图景:一个瘦削的身影,在风雪中艰难攀登,身后留下一串歪斜的脚印。这般执着,这般痴绝,非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不能为也。

徐霞客之笔,不事雕琢,却常于平淡处见精神。文中有如下记录:“山高风钜,雾气去来无定,下盼诸峰,时出为碧峤,时没为银海。”寥寥数语,而山之灵变已跃然纸上。这般文字,看似随意,实则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正如他自己所言:“吾之游,非徒游也,乃以天地为书斋,以山水为文章。”

旅行途中,他也屡入险境。书中有一节记他在湘江遇盗,行李被掠,随从受伤,他却“止存布衣布被而已”,继续前行。这般境遇,常人改弦易辙,他却写道:“不欲变余去志。”读来令人肃然。徐霞客之游,实乃一种精神上的苦修,一种对生命极限的挑战。

明朝没有什么快捷的旅游交通工具,徐霞客一生所到之处,基本都是靠两只脚走出来的。联想到明末清初在文学地位、政治地位两手抓的重量级人物钱谦益就曾为徐霞客写过一个传,其中评价道:其行也,从一奴或一僧、一仗、一襆被,不治装,不裹粮;能忍饥数日,能遇食即饱,能徒步走数百里,凌绝壁,冒丛箐,扳援下上,悬度绠汲,捷如青猿,健如黄犊。今人出游,多乘飞机高铁,朝发夕至,舒适便捷。而徐霞客之游,动辄数月,甚至经年。他翻山越岭,涉水穿林,饥食野果,渴饮山泉,夜宿破庙,日晒雨淋。这般艰苦,今人恐难忍受。然而,正是这种缓慢的、艰辛的旅行方式,让他得以深入体察每一处山川的性情,每一方水土的灵魂。

《徐霞客游记》之可贵,不仅在于它是一部地理著作,更在于它记录了一个人如何以毕生之力追寻自己的梦想。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徐霞客的身影显得尤为高大。他不为名利所累,不为世俗所囿,只听从内心的召唤,走自己想走的路。这种精神,恐怕比他所记述的那些奇山异水更为珍贵。

掩卷沉思,忽觉窗外雨声淅沥。这雨,想必也曾淋湿过徐霞客的衣衫吧。300年的光阴,改变了许多事物,但那些山川依旧,那些追求自由与真理的心灵也依旧。这便是读《徐霞客游记》最大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