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彤

棂星门，对绝大多数人来讲，是个冷僻的词，不知道其含义，更没有见到过其形。

一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晓了“棂星门”这个词。2002年，我回到市郊的府城村闲居。村里热心祠堂的人找到我，想让我翻译先人留下的文章，并说先把《异鸟记》和《棂星门记》译出来。我无理由推辞。父亲当了一辈子教师，1984年离休后就成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乡贤王公祠的首席顾问，我理应子承父业，为村里的老少爷们做点事情，就找出父亲缮存的手抄本《句湖集》，里面有《棂星门记》一文。

《棂星门记》一文，并非府城村王氏先人遗作，而是府城王氏第三世知府王璠任安徽省安庆府知府时，于大明成化十年（1474年）建成棂星门，周边府县来庆典时，由撰吉手写就，洋洋洒洒约800字。“此门圣人之门也上帝命之圣人立之天下古今之人由之……”开篇即触人心弦，令人肃然起敬。查了手边《辞海》等工具书，仅得到“古时候府学的建筑”一条简讯。棂星门究竟为何方神圣，容貌几许概不得知，只怪自个儿在学识方面先天不足，初中毕业正复习准备考高中时，便开始了特殊时期，未能接受系统教育，后来虽进行恶补，仍是知识浅薄。心中只想一睹棂星门真容以慰平生，成为心中的一个结。

二

白驹过隙，2022年秋，村干部同我说，现在正倡导良好的家风家训，咱府城村王氏在明朝早中期出了三代知府和一位监察御史，一定有良好的家风家训。现在中站区东王封村和高新区阳邑村办得好，府城村借鉴经验也要办个展馆。我对东王封村比较了解，我工作的单位王封矿就是因为靠近东王封村而得名王封矿的。因在矿机关工作多年，与周边农村打了不少交道，也曾听到不少逸闻趣事。

阳邑村则知之甚少，虽然在现在看来与我村相距不远，但在走动靠步行的时代，那就远了去了。记得大约5岁时，家里有几块盖房子用的砖较大，棱直角正，表面光洁，大人们说那是阳邑砖，断面是豆绿色，质地瓷实。心中纳闷，我所见的砖瓦厂是用煤炭来烧窑的，阳邑村离煤矿那么远，拉煤不方便，他们用什么烧砖窑呢？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的也就不知道了。

斗转星移，眨眼间，30年过去了。父亲从教育岗位离休后，同我聊天的时间多了，讲到抗战时期在焦作广善学堂时，除了接受革命思想成为地下交通员，并为解放焦作的八路军送去至关重要的情报外，特别讲了与国语教员许邦彦的关系。父亲盛赞许老先生知识渊博，给他讲了许多古文知识和书本上没有的坊间传闻，说阳邑村程家是宋朝大儒朱熹的老师。朱熹是名人，是文学家、理学家、政治家。他的诗脍炙人口：“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程颢、程颐是历史名人，“程门立雪”表明两程是学识大家，“程朱理学”说明朱熹是程氏兄弟的得意门生。但书上记载程氏兄弟是洛阳周边人，距阳邑村远着呢，简直是三杆子打不着。心中有疑，也未敢向父亲深问，只待日后自个儿去寻觅真相。

三

2023年麦收后，我到阳邑村参观家风馆。家风馆设于程氏祠堂内，祠堂坐北朝南，临街是上世纪70年代生产大队建的7间楼房权作山门，已经有些老旧。祠堂的匾额把我震惊了，“两程夫子庙”5个大字庄严肃穆。试问，在中国2000多年封建历史上，有几人能称“夫子”？进了山门，还没有顾及到家风馆，一座亭阁式建筑耸立眼前，“棂星门”三个大字跃入眼帘。这就是苦寻已久的棂星门？强抑激动的心，静静审视，近前雄踞一对一米多高的石狮，次第是一平地起的小高台，台上是一亭阁建筑，红柱红门碧瓦，飞檐斗拱，筒瓦扣垅。红柱突出在前，两柱间镂空雕花挂落，挂落前悬一匾额，古法书写“棂星门”三个金色大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曾经遍寻百里内之古府县衙，终不得见棂星门踪影，今日无意得相逢。两座月亮门分立棂星门东西两边，东月亮门上方嵌一石匾额，正楷阳文“源远流长”；西月亮门上方也嵌一石匾额，正楷阳文“木本水源”。三座相并的门把祠堂分成南北两院落。据祠堂负责人讲，棂星门通常闭锁不开，日常进出都走月亮门，重大祭祀活动才准走棂星门。村中程氏后人考取大学，可以手捧高校录取通知书经过棂星门。现在与时俱进，全体村民达成共识，村中的孩子只要被高校录取，都可以手捧录取通知书走过棂星门。

高兴激动之际，仍记着此行目的——参观家风展馆。展览馆位于山门与棂星门之间的三间西屋内。认真仔细观看了阳邑村办的家风展览馆，从历代先贤到共和国伟人的事迹，再到村里的有影响事情，有文字说明，有图片明示，更有展柜实物，真是图文并茂，引人入胜，点滴化春雨入人心田，感慨油然而生。

四

回到家里，仔细琢磨，我以前没有见过棂星门，无从知道它到底什么模样，真如阳邑村程氏祠堂中的棂星门吗？手机上网搜索：棂星门，南方多牌坊式，北方多亭阁式，南京夫子庙棂星门规格宏伟。

我曾与南京夫子庙棂星门失之交臂。1995年，两次因公牵头到南京，莫愁湖、中山陵、明长城等都看了，就是秦淮河边的夫子庙被我否决，认为朱雀桥秦淮河是个金粉之地，与现代的靡靡之音类同。南京号称六朝古都，哪个朝代响亮过。三国时期的孙吴，除了与刘备联手搞了一场以少胜多的赤壁之战外，就是对曹魏俯首称臣，对亲如兄弟的蜀汉动手：白衣渡江，迫使关羽败走麦城并枭首献曹，对刘皇叔火烧连营。东晋倒是有几个成语留给后世：东山再起、坦腹东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画祖顾恺之，有书圣王羲之，但也给后世留下了“王石斗富”“以烛抵薪”“牛比马贵”的旷世奇闻。南朝的宋齐梁陈，一个个你方唱罢我登场，兄弟自残，叔侄相逼，全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只图个人享乐，以致于陈后主“城下韩擒虎，城头张丽华”，荒淫无度，自废国体。诗人对此深恶痛绝，杜牧有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后庭花，那是一代帝王的奇耻大辱。诗豪刘禹锡更是耿直，“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对王、谢两大家族不屑一顾。秦淮河、朱雀桥、乌衣巷真是时过境迁，不可同日而语。因而对朱雀桥秦淮河缺乏兴趣，不愿面对。

为了探寻棂星门真相，我又萌生到南京走一趟，目睹夫子庙棂星门风采的想法。2023年9月，我随团来到南京，按部就班看了中山陵、总统府等景点，到了秦淮河畔朱雀桥后，领队定下集中时间，特别指出不要去那个方向（夫子庙）。我去南京的主要目的是参观夫子庙棂星门，岂有不去之理。于是，我独自一人成行，往夫子庙而去。据记载，南京夫子庙棂星门建于1586年（明万历十四年），位于夫子庙前，前面广场达秦淮河边，由3个独立的石牌坊一字排开组成，牌坊间有墙相连，中间牌坊最高大，上刻阳文“棂星门”三个繁体大字，场面恢宏，气势磅礴，绝非他处能有。

棂星门，我对你有些了解了，北方的亭阁式见过了，南方的牌坊式也见过了；恢宏的南京夫子庙棂星门见过了，小巧的阳邑程氏家庙里的棂星门也见过了，可谓心中的结解开了，心愿满足了。

上图 两程夫子庙。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