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四

一

老家的院子没有南墙，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没有专门的南墙。因为，前院人家屋子的后墙起到了我家院子南墙的作用。

若论辈分，前院这家子的辈分是较高的。与我同岁的那个叫小芳的姑娘就高我两辈，同宗同族。按村里辈分排，我得喊她“老姑”。

村里的辈分是辈分，规矩是规矩，但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不按辈分规矩称呼，也没有人来责怪。于是，我们之间便习惯性地相互直接喊名字。

多年前曾经流行过一首歌，名字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当时我就想，歌曲的作者是否来过我们村，不然，他怎么写的小芳那样真切传神？与歌里唱的那个小芳不同的是，我家前院的小芳虽然中学时就暗恋过，但她绝对不是下乡知青，而是准煤矿工人。

小芳打小就漂亮，个子细高，窈窈窕窕，像一根春天的嫩竹，讨人喜爱。她与我心里早已经有的那个“女神”小M，都是村里有名的小美女。我的那位因为她出生在都市，就自带城市女孩儿的神韵与风采。而小芳的美则是纯天然的，带着乡村田园的朴素大方之气，浑然天成。

小芳家的大门口是进出我家的必经之路，我经常看到，小芳和小M两个小美女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一有空，俩人就黏在一起，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那时候，因为我们村子较大，人口较多，学校规模也大。附近几个村子，比如南北敬村、灵泉陂村等五年级以上的小学生，都来我们村上课。其中有个男生名字叫CLG，我们两个特别说得来。我是班长，平时班里事情多，常常在下午放学后要与班主任商量一些具体事情。这个时候，CLG就在旁边等着我，之后再一起回我家。我们两个人云天雾地再喷上半天，直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该吃晚饭了他才回去。

纯朴善良的母亲曾多次留他吃饭，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给拒绝了。

生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的我们，小学没毕业就赶上了那个特殊时期。学校不上课，我就回到生产队参加劳动。生产队长希成叔和庆丰叔对我挺关照的，安排我去田野里看秋庄稼，待秋庄稼成熟了上场了，又让我去看秋场。这样的活儿既轻松，又能连续挣得工分。

也不知道这CLG是怎么想的，不在他自己的村里参加劳动，而是经常跑上几公里路来找我玩耍。

在焦作市第五中学读高中时，去往CLG村里的路偏西，我们村里的则偏东。每天下午放学后，CLG都会舍近求远，和我一起回我家玩。

二

我一直以为，CLG是因为和我关系铁，多年来才会一如既往、风雨无阻来我家玩。后来才明白，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年少之心在美人”。

女大十八变，以前一直认为女孩儿是到18岁才变美的。可从小芳身上才知道，女孩儿不到18岁就开始变了，那个“18”指的是“多”，恰如我们常说的“十八般兵器十八般武艺”。从小就漂亮的小芳初中时出落得亭亭玉立，像花儿一样。

“家有女孩儿美，媒人挤破门。”也就是从初中开始，小芳的母亲每天对提亲之人都是应接不暇，可主角小芳却没有一个看中的。这中间有个人据说是干部子弟，家里条件好，他本人更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而且人家还承诺，只要是结了婚，就让小芳去城里工作。可以说，小芳若是答应了这门亲事，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但是，无论家人如何劝说，小芳较上劲儿似的，愣是不吐口、不点头。她母亲气得骂人：“你都已经16岁了，还不急着嫁人。像你这样大时，我都怀上恁大哥了。看看人家多好的家境，打着灯笼都难找。挑挑挑，光知道挑，到最后，非得看你牛吃桑叶结啥茧儿不中。”

1973年1月，高中毕业后，我去村里学校当初中民办教师，CLG去朱村煤矿井下工作。因各自较忙，我们两个往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可是村里有人见到他经常来我们村里。我暗自纳闷，这家伙，他不来找我还会去找谁？

三

忽一日，CLG满面春风地跑来找我，请我在他结婚那天去帮忙。

“太不够意思！”知道了真相后，我表示强烈不满。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不仅可以“耍女婿”，还可以随时“耍姑父”。

“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太到位了，看我联系几个同辈小兄弟怎么耍你！”

原本巧舌如簧的他，此刻连连赔不是：“哥啊哥，你永远是我的亲哥哥。恁兄弟虽然娶了小芳，但是我们早就说好了，婚后各叫各的，哥千万千万不可喊恁兄弟我什么老姑父。兄弟我实在是担待不起。”

我嘴上虽然那么说，事实上怎么可能称呼他老姑父呢。因为就连小芳，我也从不叫她老姑的。

前几年，我和小芳在到另一个城市去看望好朋友的路上，问起她当初为什么拒绝那个人人都看好的干部子弟，错过了“嫁豪门”时，小芳摆起了老姑的架子说：“好你个老小子，亏你还是俺家CLG的好同学。煤矿工人咋啦，煤矿工人就不能娶媳妇了？俺就是图他人品好，图他对俺一心一意。今天俺就实话告诉你吧，他早就悄悄给俺递纸条了，直到他当上了煤矿工人，俺才决定以身相许，这辈子就是他了。”

“为什么？”我一头雾水，有点不解。

“你看看咱村，凡是当煤矿工人的，哪个不是人品实在，手脚勤快，心疼老婆，真情真爱。”

一语惊醒梦中人！仔细想想还真是啊，远的不说，仅以我家为例，4个堂叔，除了一个在部队当兵，其余3个全在煤矿上工作。他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小芳说的那4句话、16个字：人品实在，手脚勤快，心疼老婆，真情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