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树

一阵阵旱风卷着热意掠过房檐，房后小园里那些曾在春日争艳的茉莉、黄荆、金银花、雀梅——此刻正以不同的姿态诉说着焦渴：茉莉叶蜷成暗绿的汤匙，黄荆枝耷拉着脖颈，连一向坚韧的雀梅，皴裂的树皮都露出了苍白的肌理。

妻子不忍心：“再这样下去，怕是都要蔫死了。”说着便在园子里摆开了架势。她翻出买菜用过的塑料袋，装满水扎紧袋口，又在茉莉树下掘出浅坑，每棵树旁埋两个注水的袋子。当她捏着针刺破袋子，一线水珠如灵蛇入洞，悄然没入根系周围的土层，发出细微的“丝丝”声，像极了春夜潜入瓦当的细雨。这声响让我蓦地想起杜甫“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诗句——此刻埋在土里的滴水塑料袋，可不就是植物的春雨吗？

盆栽的救星是矿泉水瓶。妻子用针锥在瓶底扎出一个小针眼儿，当透明的瓶子倾斜着靠在雀梅盆边时，水珠正以每秒一滴的频率坠落，在盆土表面洇开蛛网般的湿痕，仿若宋人在宣纸上点染的墨韵。她蹲在一旁调整角度，又自信嘀咕：“这比挑水泼洒省劲多了。”

翌日，金银花变化最大：曾蜷缩如枯索的藤蔓已攀着木架舒展开来，像是蘸了朝露的毛笔尖；最下边的枝蔓还挂着鹅黄色的花苞，半开未开的模样，像攥着蜜的小拳头，让人忍不住想凑近闻一闻难得的花香。

又过几日，园子已是另一番气象：茉莉抽出翡翠般的新叶，黄荆的枝丫间钻出柔嫩的新芽，雀梅的皴皮间竟冒出米粒大的绿点。最让人惊艳的还是金银花，金黄与银白的花朵缀满藤蔓，风过时送来缕缕甜香。

忽有邻家宋婶拄着拐棍来问：“你们用的啥法？俺家的月季都快旱成柴火棍儿了。”妻子一股脑道出塑料袋和矿泉水瓶的“妙法”。宋婶眯着眼听完，忽然用手杖轻叩地面：“这不就是老辈人说的‘细水长流’嘛！”

看着复苏的新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最好的抗旱之法，不在轰轰烈烈的灌溉，而在日复一日温柔以待。再次看见妻子摆弄滴灌的节奏，我却猛然看清了一桩心事：所谓园艺，何尝不是与时光的一场和解？当我们学会用滴灌般的耐心去回应草木的渴求，当我们懂得在干旱里创造属于自己的微雨天气，那些曾以为不可逾越的困境，终将在点滴的坚持里，绽放出意料之外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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