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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4月25日
槐香深处忆故乡
□梦清源
暮春的风,裹挟着槐香漫过楼宇,那股熟悉的、甜丝丝的香气,瞬间开启我记忆的宝盒——那枝丫间垂落的素白花穗,就像系着乡愁的串串银铃,在岁月深处叮当作响。
忆起洛阳老家,房前屋后,老槐树随处可见,粗的要两个孩子张开双臂才能抱住,细的如小手指也能绽放数朵。每逢4月槐花初绽,大槐树就是我们童年竞相攀爬的乐园。
妈妈总会搬来木梯,用绑了铁钩的竹竿勾下低处缀满花苞的枝条。不会爬树的弟弟妹妹则蹲在树下捡花,时不时放进嘴里,学着大人的样子满足地傻笑。
农家的少男少女,攀缘上树乃基本技能。一个个撸起袖子、挽起裤腿,赤着脚紧紧抱住皴裂的树皮,噌噌几下便爬上树。指尖缠绕的花穗,混合着汗水的咸涩,人已经惬意地卧在枝杈间,陶醉地品味着花香。
这是城市儿童在攀岩馆里完成“勇敢者挑战”时,所达不到的原始攀爬的乐趣。
阳光透过串串花枝在衣襟上跳跃,指尖沾满槐花汁液的清甜。我专拣那半开的花朵,比蜜蜂还要抢先品尝。
妈妈举着竹篮仰头喊话:“慢点,我的小祖宗。”我故意丢一串,落在她发间,望着槐花簌簌颤动,像春天里的精灵。妈妈慌忙低头用围裙接住花穗,放进盛满春天馈赠的竹筐。在往后的漫长时光里,渐渐显影成记忆中永不褪色的底片。
闻着槐花的清香,嚼着花蕊的绵甜,想象着拌面清蒸的大快朵颐。我瘦小的身躯,兴奋地穿跃在枝杈间,惊起两三只灰雀和一群蜜蜂。
我把折断的一串串白生生的槐花穗,如仙女散花般撒落在青石板上。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母亲的手在雪堆似的花簇里翻动,仿佛在挑选着散落人间的星星。随后,她高声喊道:“够了,快下来,给邻居奶奶送些去。”
母亲把新摘的槐花大部分晾晒在竹帘上,留待日后包饺子、蒸包子用;少部分则洗净,拌上点玉米面、白面和红薯粉,搓揉成蓬松的团子,滴上几滴油搅拌均匀,再把团子打散,放入笼屉。
我的任务就是切姜、捣蒜。在掀开锅盖的瞬间,甜香裹着成熟的芬芳,倒进瓷盆。白色的花瓣在金黄的面衣里若隐若现,筷子打散浇上蒜汁,淋进香油。咬一口,连呼吸都染了花香。
父亲收工回来,放下锄头,我双手捧上一碗,他微笑的皱纹里也藏满了花香。
姊妹坐在院子里,各寻阴凉,在欢笑中享受着美味。母亲将自然的馈赠,巧妙转化为延续生命的能量。
思念就像树根,在岁月里默默生长,一旦触碰,便会漫出整个春天的芬芳。
此时,远方的父母是否还在葱郁的花间寻觅他们的孩子?
而今,我站在灶台旁,复制着母亲的配方,但再也做不出当年的味道。是不是所有漂泊的灵魂,都在寻找深扎童年记忆里的那树槐花。
那年年如期而至的槐香,穿越漫长的岁月,连接着过去与现在,让那些被时光冲淡的采撷野趣,重构彩色的画面。
原来,有些味道早已镌刻进生命,只要轻轻一嗅,就能唤醒游子永不荒芜的故乡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