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安

向日葵地位于阿勒泰戈壁草原的乌伦古河南岸，是当代作家李娟母亲曾经承包耕种的一片贫瘠土地。《遥远的向日葵地》是一部散文集，由48篇散文组成，记录了劳作在这里的人们和他们的生活。

李娟1979年出生于新疆建设兵团，1999年开始写作，出版有《九篇雪》《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等10余部作品。她的作品曾获人民文学奖、上海文学奖、朱自清散文奖等奖项，《遥远的向日葵地》获得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乌伦古河从东往西流，横亘在阿尔泰山南麓广阔的戈壁荒漠，沿途拖曳出漫漫荒野中最浓烈的一抹新绿。大地上所有的耕地都紧紧傍依在这条河的两岸，所有的道路也紧贴河岸蔓延，所有的村庄更是一步不敢远离，如铁屑紧紧吸附于磁石，如寒夜中的人们傍依唯一的火堆。”这是《遥远的向日葵地》的开头，朴实又形象的文字，使读者立刻就能联想到新疆这片土地的辽阔和神奇。

李娟的写作，都是围绕她的亲身经历和日常生活展开的，这本书当然也不例外。妈妈、外婆、客人、雇工、酒鬼、鸡、鸭、猫、狗、兔、蜜蜂、火炉、手机、石头、稻草人、蒙古包、地窝子、浇地、散步、赶牛、洗澡、打电话……这些都是她的书写对象。这些人、事、物虽然普普通通，但是“遥远的”而新奇的，对于生活在东部的人们，特别是生活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的都市人来说，自然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在该书中，尽管李娟没有单独为妈妈写一篇散文，但在所有的文字中妈妈是着墨最多的。书中的全部名词里，除了“妈妈”就是“荒野”。这说明她们生活的自然环境是多么恶劣。作者通过妈妈这个典型的人物形象，表现了处于“荒野”中边地人民的辛劳、执着、坚韧和顽强。人的性格是多面的，只有立体的人物形象才是真实的、丰满的，才能更好地表现主题。

先请看作者妈妈勇敢顽强的一面：“整个夏天，她赤身扛锨穿行在葵花地里，晒得一身黢黑，和万物模糊了界限。”“她是最强大的一株植物，铁锨是最贵重的权杖。她脚踩雨靴，无所不至，像女王般自由、光荣、权势鼎盛。”“她总是信心满满，坚信别人能得到的她也有能力得到，别人失去的她也不畏惧失去。”

再请看她温情柔软的一面：“丑丑爪子上的蹄心肉全磨破了，一步一个血印。我妈心疼坏了，只好给它做了四只鞋子。”“赛虎的腿受过重伤，我妈不忍心它走动太多。她对它说：‘不许跟着我，就在这里自己玩，我一会儿回来接你。’我妈无数次离它远去，也无数次转身重新走向它、抱起它，一同深入葵花地深处。”

作者对妈妈形象的倾心塑造，也是对妈妈品行的高度赞美。除了赞美妈妈，就是赞美大地和大地上的植物：“如此贫瘠的土地，却生出如此香美的食物。这么一想，就觉得必须得赞美土地的力量。”“大地最雄浑的力量不是地震，而是万物的生长。”“我走在大地上，似乎浑身上下只剩下惊叹了，所有的口袋里也只装着惊叹。”

那些喂养的鸡、鸭、兔、狗等小动物也是作者赞美的对象：“那几天，丑丑天天在水里洗澡，还冒充河马，浮在水面装死。”“这些金色的精灵，连种地的人都放弃了的土地啊，它们却还惦记着丰收。”这字里行间，无不充满着对它们的喜爱和赞美之情。

“我去过很多地方，住过好多房子，睡过各种床。我想，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所以我从不畏惧生活的动荡与改变。”这简短的文字，说明作者和妈妈一样坚强勇敢。李娟也和妈妈一样，有一颗柔软的悲天悯人之心，但她悲悯的是山川和天地：“我为人的力量而惊惧，又隐隐感到人的疯狂。”“大地的付出已经完全透支，我们必须用自身的力量填补。”

关于本书的艺术特色，我认为作者非常善于使用以下艺术手法：一是生动的拟人，如“第六天，种子播完，大地闭上眼睛”。又如“兔子东张西望，拒绝沟通”。二是极致的夸张，如“脚趾头脏得何其狰狞，獠牙般凶狠”。又如“我跑得肺叶跟扯风箱一样，差点扯爆”。三是奇特的比喻，如“她冒雪而来，背后背一个大包，左右肩膀各拎一个大包，像是一个被各种包劫持的人”。又如“中巴在公路上漂泊，公路在戈壁中起伏”。四是语言的简洁明快，如“兔子的红眼睛一闭，天地间就不剩一颗珠宝”。又如“芦苇丛浩荡、沙滩洁白”。五是语言的清新奇丽，如“那时，绝对没人会对这条撒娇狗心生怜意。只恨不能一手抓一只它的前爪，三百六十度轮圆了扔出去”。又如“它的眼睛明亮清澈，倒映整个宇宙的光辉”。

该文集的语言随性自然、朴实无华，难以找到华丽的词句，但深受广大读者喜爱。我觉得这得益于它的三个特别之处——特别真实新颖的材料内容、特别疗愈心灵的思想情趣、特别娴熟高超的艺术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