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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2月24日

梦中的柳笛

□ 范荣跃

太行山下的春天总是来得迟些。当山外的桃花早已谢尽,我们学校的垂柳才懒洋洋地抽出新芽。两排青砖教室中间,那条砖铺的甬道两侧,垂柳枝条一天天变得柔软,像少女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

那时的我,总爱在课间溜到柳树下。手指轻轻一掐,就能感觉到柳枝里流动的生机。选一枝粗细适中的柳条,小心地拧动,让树皮与枝干分离,抽出白生生的木芯,剩下的树皮筒便成了天然的笛管。再用小刀在顶端削出吹口,一支柳笛就做好了。这手艺,是我们山里孩子与生俱来的本领。

春天,我的课桌抽屉总是藏着几支柳笛。有时上课走神,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它们粗糙的表面,想象着下课后的欢快时光。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我常偷偷望向窗外,看着柳条在风中起舞,仿佛能听见它们在召唤。

放学后,我们几个要好的小伙伴总爱聚在柳树下。起初,大家各自吹着不成调的曲子,断断续续的笛声此起彼伏。渐渐地,不知是谁起了头,我们开始试着合奏。记得那是个明月夜,银辉洒在甬道上,像铺了一层薄霜。我们吹着吹着,忽然发现柳笛声竟与《英雄儿女》的调子非常契合。于是,你添一段,我加一节,竟吹出一首属于我们自己的曲子。我们叫它《家乡的小河》,因为笛声婉转时,像极了村边那条潺潺的小溪。

柳笛声声里,春天悄然流逝。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可心里总惦记着那几支柳笛。有时夜自习结束,我独自站在柳树下,吹起那首《家乡的小河》。笛声在夜空中飘荡,带着少年的心事,飞向遥远的山外。月光透过柳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仿佛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

那年夏天,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临行前夜,我又一次来到柳树下。月光依旧,柳枝依旧,只是我的柳笛声里多了几分惆怅。我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咙发干、手指发麻。我知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吹柳笛了。

城市里的春天来得早,去得也快。高楼大厦间,偶尔也能见到几株垂柳,却再难寻到适合做柳笛的枝条,即便能找到,也没有了当年的心境。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梦见那两排教室,那条砖铺的甬道,还有月光下随风起舞的柳枝。梦里的柳笛声依然清亮,却总是吹到一半就醒了。

去年春天,我特意回到母校。教室已经翻新,甬道铺上了水泥,唯有那几株垂柳还在。我站在树下,听着风吹过柳叶的沙沙声,恍惚间又听见了当年的柳笛声。那些不成调的曲子,那首《家乡的小河》,还有月光下少年们纯真的笑脸,都随着柳笛声远去了。

如今,每当我看见垂柳,总会想起那些春天。柳笛声虽已远去,但它永远是我生命中最动人的乐章。它承载着一个山村少年对远方的向往、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对故乡最深的眷恋。那些在月光下飘荡的旋律,早已融入我的血脉,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春去春又来,柳枝依旧年年新绿。只是不知现在的孩子是否还会做柳笛,是否还会在月光下吹奏属于他们的歌谣。而我,只能在梦中重温那支柳笛,在记忆里寻找那个在月光下吹笛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