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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2月07日
听戏
□王保利
说来惭怍,一个文学爱好者,竟然不看戏、不懂戏、不爱戏,让文友不可思议。当听到李院长说起戏曲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自己又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那神态呈现出戏迷的模样。
一
冬日的一天中午,一个偶然的机缘,与市里几位资深戏友聚在一起,感受他们对戏曲的虔诚和挚爱。曾经在市豫剧团工作的李院长,言谈举止堪比杨子荣,一招一式极似郭建光,他以渊博的知识,如数家珍地讲述中国的戏曲文化。
——我听到了,中国古代戏剧原来以“戏”和“曲”为主要因素,所以称作“戏曲”。中国戏曲主要包括宋元南戏、元明杂剧和明清传奇,也包括近代的京戏和其他地方戏的传统剧目在内,它是中国民族戏剧文化的通称。
——我聆听着,戏曲由文学、音乐、舞蹈、美术、武术、杂技以及表演艺术综合而成,集“唱念做打”于一体,是能够很好地体现中华民族传统、精神和特色的一项文化,在世界戏剧史上独树一帜。
——我明白了,中国戏曲有360多个种类,与希腊悲剧和喜剧、印度梵剧并称为世界三大古老的戏剧文化,经过长期的发展演变,逐步形成了以“京剧、越剧、黄梅戏、评剧、豫剧”五大戏曲剧种为核心的中华戏曲百花苑。
毕竟是初冬时节,寒风里略含凉意。听着听着,我分明感觉到李老师他们戏曲人的悲怆和无奈。戏曲作为我们的国粹,而今听戏、看戏的大多是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早已淡出青少年乃至中年人的视野。在网络大行其道的今天,人们似乎已经忘记戏曲这个中华民族的传统艺术。同时,新的文化如浪潮席卷,新的偶像受人追捧,大多数人又对老一辈艺术家和传统曲目一无所知。原来戏校在招生时从相貌及功底上都严格把关,可以说严苛和挑剔,现在人都招不进来,只好放低门槛,无形中降低了艺术标准。更有甚者,戏曲在不远的将来恐存断层之虞,令人心寒!
好在先进文化的光芒生生不息,戏曲进学校就是良好的开端与举措。我从李老师他们的眼神和语气中,又真切地感受到,一代戏曲人为了心爱的戏曲事业,肩负责任,默默坚守。
说到坚守,使我想起从事戏曲创作的焦作剧协原副主席马敏学老师。20年前,有朋友将我发表的文章编了一本《往事印痕》的集子,推荐马老师写了序言。在交往的过程中,我获悉他几十年写过各种剧本,并获得不同奖项,然而能排上戏的却屈指可数。尽管写了没人排更没人演,可马老师仍乐此不疲地在简陋的斗室中与剧中人物对话。
今年78岁的马敏学老师,依然以老骥伏枥的姿态、以强烈的责任感,于2024年创作完成了温县豫剧团约写的《春到黄河滩》之姊妹篇《秋染潴龙河》;应北京温县籍白老板之约,写太极大刀敢死队之电影剧本《刀光拳影》,即将完稿;两部历史传奇剧《绞胎瓷传奇》和《广陵绝响》被一剧团看好……2025年元旦,他赋诗一首,表达自己真挚的情感:道不尽亲亲故土恋,写不完浓浓怀川情。满是杠杠正能量,尽足活话大写人。
二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戏曲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
风靡一时的八个样板戏,经典的台词“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耳熟能详,郭建光的《沙家浜总有一天会解放》响彻云霄,李玉和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脍炙人口,还有杨子荣的《打虎上山》气冲霄汉,李铁梅的《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激荡心房……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我们焦作矿务局红火之时,几乎每个煤矿都组建有自己的剧团。为了提高剧团的品位和质量,有的从县里挖一些名角儿,列入矿工编制,成为所谓的“市民”。记得王封矿年产达到创纪录的120万吨时,专门邀请常香玉大师来慰问演出两天,煤城万人空巷,轰动一时,那情景比过年还热闹。春节期间,矿上还邀请延津二夹弦剧团演了几天,成为那些年活跃职工生活的一种方式。如今,舞台还在,只是戏不再唱了。
说起来,自己在中站影剧院也看过一场终生难忘的戏。上初中时,杨同学的妈妈是街道干部,弄了两张稀缺的刘忠河演出《十五贯》的戏票,我俩谎称家中有事请了假去看戏。由于不懂戏,也没看进去多少,反倒耽误了那堂“卤素”化学课,化学课从此再也跟不上。这也是自己不想学数理化的一个原因吧。
窗外的一排排银杏已经叶落树枯,一派萧瑟的景象,而它们来年依旧会“葱葱郁郁,瑞烟萦绕华堂”。
要说戏曲没市场,也不是绝对的。君不见,《梨园春》还在演绎着生旦净末丑,乡村还在坚守着戏曲的根据地。
十几年前在濮阳工作,常辗转于冀鲁豫交界的大明、阳谷、菏泽、台前、南乐、清丰等地。路遇乡村,见证了人们对戏曲的热爱。寒风凛冽的野外,演员在简陋的戏台上演出,大姑娘、小媳妇包着花红柳绿的头巾,或站或坐,兴致勃勃仰头看着、听着、乐着。在台前县黄河北岸的将军渡,我曾好奇地问一位抄着手背对戏台的老汉:“您老咋不看哩?”他说眼睛得了白内障,看不清,听听胡琴响也乐呵。闻听此话,我分明找到了戏曲的希望。
家里也有老戏迷,93岁高龄的岳母喜欢看戏。每个月只要轮到我们回去伺候老人,没进门,悠扬的戏曲声就会飘进耳朵里,电视机一准固定在央视戏曲频道。每天晚上,她还会在卧室看戏曲碟片,基本上都是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花木兰》《穆桂英挂帅》《唐知县审诰命》《七品芝麻官》等。
岳母说是在看戏,倒不如说她在听戏。戏曲的力量,让她陶醉其中,一副怡然自乐的神情。当卧室没了锣鼓的声响,我知道老岳母听过了一场戏,又过罢了戏瘾,她才会上床安睡。此刻,她“神归心,魂归肝”,这抑或是她长寿的秘诀吧。
三
“潼关以内白旗展,老娘的尸身掩下边,恸地捶胸把天怨,你杀我吴汉为哪般。”台上台下,男女老少,荡气回肠的唱词从每个人的胸腔吼出,独属于西北人的狂放和豪迈扑面而来……最近一段时间,很多人的微信朋友圈被这样的“秦腔演唱会”刷屏。
演唱会的主角名叫安万。天南地北的秦腔戏迷几乎都知道,他2024年组建了一个百人秦腔剧团,演出现场异常火爆。演出最特别之处,就是每场结束后演职人员和现场戏迷同唱秦腔经典选段的“秦腔大合唱”,让戏迷血脉偾张。
2024年12月8日下午,迎新年秦腔惠民演出在甘肃省白银市会宁县汉唐街开幕。零下几度的天气,戏迷从四面八方赶来,沉浸式感受秦腔的魅力。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窦凤琴参加安万剧团的演出后情不自禁地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热烈的气氛。”
演出结束后,戏迷不愿散去,还未卸妆的安万走上台口,拿起麦克风,再一次唱起他主演的《兴汉图》中吴汉的唱段,苍凉高亢的唱腔,响彻整个汉唐街……
这唱腔也撞击我的心扉,使自己这个“戏盲”泪盈眼眶。戏曲在民间,一幕幕情景剧在上演:腊月雪,悄然落满了村庄,寒风虽冽,却挡不住村民心中那股对戏曲的热爱与渴望。在村头的老槐树下,一座简陋却充满韵味的戏台已然搭起,那是冬日里的一抹温暖,是农民心中的一片热土。
夜幕降临,雪花依旧在空中轻舞,而戏台前却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大家伙儿怀揣着对戏曲的无限期待,相聚在此,共享这一场文化盛宴。随着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戏幕缓缓拉开,演员身着华丽的戏服,粉墨登场。那唱腔,时而高亢激昂,如冬日里的一把火,点燃了观众心中的热情;时而低回婉转,似雪地中的一缕轻烟,引人深思。
雪地里留下的一串串脚印,见证了这场冬夜里的戏曲之梦,也预示着民族文化将继续发扬光大、生生不息。这夜,这雪,这戏,成了农民心中最温暖的记忆,也是民族国粹在新时代绽放的璀璨光芒。
自己崇敬的汪曾祺老师与戏曲有着很深的渊源,我这个戏盲在《汪曾祺说戏》中,聆听过汪老娓娓讲述诸多戏曲往事、抑或他自己的戏剧人生,字里行间流露的是他对人对事的悲悯胸怀。汪老还将视野扩展到全社会,深刻地指出:“整个民族文化素质的下降,是京剧衰落的一个原因”“戏曲艺术教育的不普及、不深入,是戏曲没落的一个原因”。
“演戏让人陶醉,听戏使人感慨。我们有责任、有信心在传承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将戏曲的画卷铺展开来,使更多百姓身临其境,得到美的享受。”我的耳畔还萦绕着李院长那圆润而有磁性的嗓音。是啊,诚如一位老师所讲:戏无角色焉成戏,人有不同方为人。但看古今悲喜剧,繁华落尽化风尘……
曲始委婉复连绵,但闻旋律突高昂。随着咚咚锵锵的金石丝竹声响起,我听着想着,坚信不疑:民族国粹,戏曲不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