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报平台

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内容详情
2025年01月24日

“藏族婆婆”泽仁卓玛de

传奇人生

□郝 军

在孟州市河阳办北何庄村,生活着一位年届九旬、被大家称为“藏族婆婆”的老复员军人——泽仁卓玛。老太太没事的时候就种种菜,与街坊邻居打打麻将、聊聊天,日子过得幸福且充实。元旦前夕,笔者专程采访了她,探访这位藏族女复员军人不平凡的人生经历。

不堪回首忆童年

泽仁卓玛1934年出生在西藏自治区巴塘县一位贫穷牧民家里。她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父亲和姨夫都是在追讨被抢走的粮食时遭强盗杀害,留下了她和母亲,还有80多岁的外公和外婆、大姨以及大姨两个年幼的女儿,生活过得非常艰难。没有办法,母亲和大姨只好在牧主桑塔巴家做农奴。

泽仁卓玛6岁那年,母亲流着泪用父亲的破藏袍为她改制成一件小袍褂,然后把她送到牧主家做小工。小小年纪的泽仁卓玛还没有鞭杆子高,却常常赶着100余头牛翻越几座大山到8公里外的草甸子去放牧。桑塔巴家富得流油,却对牧民异常刻薄,常常为了一头牛掉膘就将她打得遍体鳞伤,这时候母女俩只能抱头痛哭。

这年腊月的一天,雪花狂舞,寒风怒号,远山草原一片白茫茫。桑塔巴全家躲在帐篷里喝着油茶、吃着羊肉和奶酪,架火取暖,却将又矮又瘦的泽仁卓玛赶了出来,逼着她四处寻草放牧。母亲放心不下,牵着手将她送到几公里外,母女俩含泪挥手相别。空旷的雪地上,一串串深深的脚印向远方延伸、延伸。

泽仁卓玛赶着牛群,困乏了歇歇脚,喘口气儿就又急忙上路。她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赶了多少路,终于找到贡塥山背阴处一块没有被风雪完全覆盖的草地,让牛群尽情啃嚼。小卓玛饥了啃几口凉锅盔,渴了含几口冰雪。身穿破衣单衫的她被冻得脸色发紫,实在受不了,只能挤在牛堆里汲取一点暖气,还得时常提防被牛群踩死、压死。

天空中阴云密布,地上白雪皑皑,分不清早晨和晚上,辨不出天地。小卓玛回来时迷了路,不幸掉到了水塘中。塘水冰冷透骨,虽然肚里饥肠漉漉,但求生的欲望使小卓玛竭力保持脑子清醒,扯着小树爬在水塘边上丝毫不敢动弹,免得越滑越深被塘水淹没。渐渐地,她感到腿脚麻木了,手臂麻木了,她不停地叫,不住声地喊,嗓子喊哑了,但此处人迹罕至,没有人赶来救助。渐渐地,雪地消失了,山野消失了,牛群消失了,小卓玛昏倒在池塘边上。后来,一位牧羊老汉恰巧从此经过,看见这种情景,赶忙将她救上岸,又把她背到山洞里,拾来枯草朽木架火为她取暖,小卓玛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

当泽仁卓玛和牧羊老汉赶着牛群回到牧主老财家里时,桑塔巴却对小卓玛没有按时回来十分不满,便破口大骂,又拿着鞭子狠狠抽打她。鞭子打在女儿身上却痛在母亲心上,母亲哭喊着不顾一切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打来的鞭子,搂着女儿哭着说:“我的乖女儿,你这苦命的孩子,以后一家人就是全都饿死了,再也不让你去深山放牧了。”牧羊老汉也将小卓玛被冰冷的塘水泡了很长时间向牧民们一说,大伙儿气愤不已,手攥着拳头,怒目而视,桑塔巴这才灰溜溜地走开了。

母亲和大姨在牧主家拼命干活儿,10天时间才能挣到4升青稞面,却要维持全家七口人半个月的生计。一家人常常都是轮流着用小木碗盛满热水,用手捻起一点点炒熟的青稞面,搅拌后喝下去,就算是一顿饭,就这样一天也只敢吃上两顿。吃饭时,母亲还时常教育小卓玛:“卓玛,你已经长大了,处处要让着你那眼睛瞎了的外公和年迈的外婆,两个妹妹还小不懂事,待他们吃过后你自己再吃。”

为了让全家人填饱肚子,懂事的小卓玛常常约上几位年龄相近的小娃崽(小孩子),到附近的山上采集野蘑菇。有一次,小卓玛和几个小娃崽采到了一大包野蘑菇,大伙儿高兴得不得了,就架起火烧着吃。谁知,这种蘑菇竟是毒蘑菇,小卓玛和两个小娃崽昏倒了。有一个忌嘴的小伙伴赶忙跑下山,告诉了小卓玛的母亲,母亲和几位牧民急忙赶上山,才将几个孩子背了下来……

泽仁卓玛又谈起了丈夫张天良,其童年同样非常悲惨。

1931年农历腊月二十三,孟州城东街的一座贫民房内,随着一阵啼哭声,瘦小的张天良来到人世间。在他3岁那年,外出归来的父亲被日本兵从家中抓走,后来当成活靶子给刺死了。其母闻讯后悲痛欲绝,跳井身亡。年迈的老奶奶和只有3岁的张天良相依为命,靠乞讨度日。

张天良7岁那年,奶奶也去世了,只留下了孤独无助的他。为了活命,张天良常常去地里拔野菜吃,或拿野菜去有钱人家换个窝窝头以填饱肚子。有时候饿得实在撑不住了,他就进到城里“抓饥”(抢别人的食物)。

8岁那年,张天良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偷偷地与几个孤儿去城里磨坊中偷面,谁知被磨坊主逮了个正着。狠心的磨坊主白天将这几个孩子套上绳索替他拉磨,晚上就把他们手脚捆起来扔到磨道里。整整关了两天两夜,也没有给他们几个孩子一口饭吃,饿得他们走不动路,才放几人回家。

1940年7月的一天,张天良正在孟州城内乞讨,遇到3个日本兵,鬼子不问三七二十一架起他就走,把另外几个被绑着的半大孩子一齐扔到汽车上,一溜烟儿拉到了孟津县(洛阳市下辖县)的黄河滩上,让几个半大孩子给他们搭帐篷、喂马、熏蚊子,干完活就将他们绑在车帮上。这天凌晨,几个孩子趁鬼子兵出操时,磨断绳子逃了出来。由于年龄小识不清路,加上吃不饱没力气,吉利(现洛阳市吉利区)到孟州城不到20公里的路程,他们竟走了五六天。

1942年秋,天大旱,蝗虫成灾,草根树皮也被逃荒的老百姓吃了个精光。大批饥民外逃,卖儿鬻女,农村十室九空,大路两边时有饿殍。年仅11岁的张天良随着人群逃到了济源,在外国人开办的工厂拾些煤核到资本家那里换口饭吃,总算没有被饿死,身体却瘦得像一把柴禾。

又过了2年,刚刚13岁的张天良,就去地主家做长工。有一天,他见到厢房的窗台上放了一碗小米稀饭,饥饿难忍的他就端起来吃了几口。谁知被从上房里出来的地主瞧见,遭到一顿暴打……

泽仁卓玛说着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衫。

千里迢迢结奇缘

1945年4月1日,适逢党组织动员青年参军支前,14岁的张天良报了名。张天良入伍后,首长见他年龄小又生性机灵,就安排他在连部当通信员。

他随部队挺进豫西,转战临汾、太原、西安、兰州,参加了无数次战役,全身多处受伤。

1950年,解放大军进入西藏,张天良所在部队亦在进藏之列。当时,已经16岁并饱受折磨的泽仁卓玛眼见这支队伍纪律严明,对平民秋毫无犯,就对这支部队很有好感,想方设法与部队人员接近,并学会了简单的汉语。

牧主桑塔巴见泽仁卓玛常往部队驻地跑,就恶狠狠地说:“不许你靠近他们!解放军是专门来对付咱藏巴人的。他们吃人肉、喝人血,你可小心他们一点。若再见到你与他们接触,回来后打断你的腿!”尽管牧主老财看管得很严,但约束不住泽仁卓玛向往革命队伍的心。

一天下午,泽仁卓玛听说解放军队伍要转移到别的地方,就趁深夜牧主老财熟睡之际逃了出来,跟着部队走了。她先是做向导,为部队引路。后来做翻译,一干就是2年。

1959年,西藏发生叛乱,泽仁卓玛在一次战斗中负伤,被匪徒抓走。匪徒对她严刑烤打,惨无人道地往她大腿上连刺两刀,又在她下巴上刺一刀,随后将她投进牢房中。半年后的一天晚上,伤口已基本愈合的泽仁卓玛趁机从二楼牢房跳下来,忍着疼一瘸一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泽仁卓玛在追随着进藏部队东奔西跑,转战唐古拉山南北的过程中,与张天良接触较多,了解也多。泽仁卓玛认为张天良是个共产党员,又是突击队长,为人实在,作战勇敢,顿生倾慕之情。后来,由战友作为介绍人,她与张天良结成了夫妻。

携手并肩抗磨难

1965年,张天良由于习惯不了高原缺氧的环境,得上了肺气肿、气管炎、关节痛等多种疾病,身体也迅速消瘦,组织上照顾他,安排其复员转业。

当泽仁卓玛与母亲、孩子随丈夫张天良回到孟州的老家时,家中房屋早已被敌机炸坏。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借住在村民苏长金的三间旧厢房内。可天一下雨,房顶就漏,全家人只好又到邻居家的街门道底下躲雨。后来,泽仁卓玛的母亲问:“咱家这么多人,该去哪住?”泽仁卓玛说:“妈,你别管,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可以先搬到学校去住。”学校给他们一家人提供帮助。于是,教室白天是学生上课的课堂,晚上就成了他们一家的宿舍。没有铺盖,泽仁卓玛就四处借,总算将全家老少安顿下来。后来,泽仁卓玛又千里迢迢回到巴塘,变卖了几百公斤粮食,将几床铺盖也运了过来,全家人这才安定下来。

组织上没有忘记泽仁卓玛夫妇所作的贡献,村里帮助他们盖起了三间土瓦房。再后来,三间土瓦房又住不下了,刚成年的大儿子张建中和二儿子张建华经人介绍去化肥石厂干临时工。在村里和街坊邻居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将四间厢房也盖了起来。

然而,泽仁卓玛的人生却遭受了一系列的打击。

1983年,受尽苦难的老母亲去世了,泽仁卓玛千里迢迢将母亲送回西藏,并按藏族风俗为母亲办理了后事。

1987年7月,二儿子张建华从部队复员回来。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他起早贪黑在村办的糖稀厂干活。一天中午,他在涮锅时,忽然感到头晕目眩,一头栽到了还剩有半锅开水的大锅里,浑身烫满了水泡,烧伤面积在80%以上。村里和家人赶紧将他送去省人民医院治疗,花了1万余元也没能留住张建华的生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1990年9月7日,三儿子张健康去一位亲戚家帮助拆房子,忽遇山墙倒塌,砸伤了张健康的腰,当即送到了洛阳一家正骨医院。医院催着交医疗费,泽仁卓玛到处筹借,实在没有办法,就偷偷地去医院卖血,即使这样依然欠下了不少外债。张健康从此瘫痪在床近30年。在这1万多个日日夜夜里,年迈的泽仁卓玛和张天良除要种好自留地之外,每天不断地将张健康从床上、轮椅上搬来搬去,端水送饭、擦屎把尿成了他们的必修课。之后,泽仁卓玛又先后为逝去的三儿子和老伴张天良办理了丧事。

为了尽快从悲伤中振作起来,泽仁卓玛经战友介绍,来到黄河南岸一个亲戚家帮忙照料生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虽然泽仁卓玛家的生活比较困难,但她从未向上级伸手要过救济,连征购粮也是足额上缴。更难能可贵的是,前些年,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为了帮助当年解放西藏的部队干部的实际生活困难,每月发放一定的补助金。由于居住所在地政府每月也发给她家一些优抚金,她就对村干部说:“咱不能两头得国家的补助金,这样做对不起国家。国家照顾咱,咱也应该体谅国家。”于是,她硬是将居住地发给她的这份优抚金给退了回去,体现出一位老复员军人优秀的品质和高尚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