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乃谦

2017年春节期间，获嘉来客与笔者母亲合影留念。

（照片由作者提供）

2012年3月，我们家来了五位获嘉县冯庄镇的客人。80多岁的母亲突然见到这些20多年未见的亲戚，心里乐开了花，几十年前的往事立刻涌上心头。

西村在太行山区，怎么与百里之外的冯庄有亲戚？故事的起因还要追溯至60多年前的大跃进年代。

一

1958年，我国进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时期。9月兴起的全民大办钢铁运动，就连平原地区许多市县，如开封、原阳、获嘉和武陟，也组织群众涌入太行山，建高炉，炼起铁来。

秋后的一天，母亲在村西南小路边遇见四个青年女子相拥而泣。问后才知她们来自获嘉县，从大平原来到这大山里背矿石，本来就十分劳累，伙食还差，几天内连一点青菜影子都没有，根本填不饱肚子。常言说，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女子本就生性脆弱，到了异乡有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和恐惧感，遇到难题只会哭泣。见此情景，母亲先是安慰劝说了一番，接着把一位女子领到家里，给她们盛了满满一大碗野菜。当时吃的是大锅饭，家里确实没有其他食物可用于充饥。那女子十分感激，连声叫“大姐”！后来，母亲在大东村背矿石时，两人再次相遇，对方拿着棉袜和毛巾执意相送。

这位女子名叫宋秀兰，家住获嘉县冯庄公社（现为冯庄镇）孟营村，那时已结婚，并育有一个女儿。没想到的是因为一碗野菜，从此两家人结下了深情厚谊。

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木制相框里，保存有一张3英寸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女性的全身像，她头上戴着花，母亲说那就是她获嘉的姊妹宋秀兰，还让我练习给她写信。好奇心告诉我，这里边一定有动人的故事，我十分想见到这位姨母。

二

从1982年开始，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与他们联系上了。后来每逢农历腊月，我就从焦作乘坐至新乡的长途汽车，到获嘉县城转车至忠义站下车，然后步行大约三公里，一路辗转到孟营村去看望姨父、姨母。回来时，姨母总会送给我许多他们自家种的花生。

姨母和姨父孟庆义也曾两次来西村，姐妹相见，分外亲热。姨母是家里的独生女，当年到大山里背矿石是集体安排，老娘实在是没法子阻拦。听说山里有野狼，老人后来舍不得让女儿再进山。孩子多了以后，自然就出不了远门了。

姨母共有六个子女，男孩就有四个，是个大家庭。可以想象，姨父、姨母含辛茹苦把他们拉扯成人，并为其成家立业，真是操碎了心。二弟结婚时，我与母亲前去贺喜。一碗野菜的故事早已在那里传为佳话，母亲被他们家的亲朋好友当成座上宾，受到热情款待。1986年，我家盖东屋时，搞建筑的二弟还特地前来帮助砌墙。

1985年腊月，我照例到了孟营村。不巧姨母得了大病，在新乡市一家医院抢救。我随即赶到医院，探望病危中的姨母。她头发散乱，身上插着几根管子，没有意识，没法对话，情形令人揪心。我与姨母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让人久久难忘。闻讯姨母去世后，我赶赴获嘉，为姨母送葬。

更不幸的是，姨母去世三年后，姨父也离开了人世。我们觉得两位老人已经过世，情分自然也就尽了，没有再联系过。从此以后，两家就停止了来往。

三

一晃就是20多年。

2012年3月，我意外接到获嘉三弟胜利打来的电话，说是他们姊妹要来西村看望我母亲。没过几天，胜利果然开着小汽车来了，姊妹五个代表五个家庭。大家相聚，特别亲切，尤其是我母亲，知道他们全都成了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更是兴奋与惊喜。兴奋的同时，我自然感到特别遗憾，姨父、姨母儿孙满堂，本该享受天伦之乐，却在人生盛年离开了我们。不过有这个欣欣向荣的大家庭，也可以告慰两位老人的在天之灵。小妹小彩还回忆了一件我早已忘记的往事。那是她结婚不久，与家里人生气，一个人悄悄跑来西村，住了几天后，我母亲才知道缘由，连忙把她劝了回去。

因为多年没有联系，这一回他们是费尽周折才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临走时，姊妹几个依依不舍，都说以后还要再来西村。

秋收后，我带着自家种的红薯、山楂到了获嘉县城。胜利安排了丰盛的午餐，大姐和小妹及几个孩子都在一起。姊妹们说，没有母亲当年的相助与鼓励，就没有这一大家人的幸福生活。胜利兄弟领着我到了孟营村老家，去两个兄弟小二和国军家都看一看。泥泞的街道被宽阔的水泥路代替，低矮的瓦房变成了高高的楼房。原来的印象只停留在朦胧的记忆里，眼前的景象感到陌生。此情此景让我心里感觉空荡荡的，因为再也无法寻觅到姨母、姨父的身影。

这两年，主要忙于照顾老人和孩子们，我没有顾及去获嘉。2014年春节期间，胜利他们再次结伴前来西村。这次来的人更多，除了兄弟姊妹之外，还有几个孩子。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又一次乐坏了母亲。看到这个家庭人丁兴旺，母亲既兴奋又激动。因为看见后辈，自然就又想起已逝的姊妹，想不到早年的一碗野菜，结下了深厚的情义，更想不到这姐妹情义延续了50多年，一直延续到第三代人！

四

2016年秋后，我专门带母亲到获嘉县城逛了一天，老人家登上胜利住的楼房，感受到他们的巨大变化后，心里十分踏实。姊妹们热情款待，母亲心里乐得笑哈哈。

这几年，每到春节假期，获嘉的客人都要来西村，向我母亲拜年。

2019年重阳节，是母亲90周岁生日，没有打扰大家，我们兄妹两大家给母亲办了寿宴。想不到第三天，获嘉那边又来了两辆小车。老人家见到这些来客，当然十分高兴。

母亲出生于1929年，是从兵荒马乱的年代走过来的，因此经历过太多苦难。“人到难处要拉一把”“饥了一斗，饱了一口”是老人家常说的话。母亲年逾九旬，仍然经常这样提醒晚辈。母亲乐于助人的品德，深深地影响着我们。

俗话说，人在人情在，人离人情散。可获嘉的几位兄弟姊妹并不是这样，他们牢记父母的嘱咐，以感恩之心来为人处世，并传承给下一代，足见其品德之高尚。

正可谓社会充满正能量，人间自有真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