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树林

春节是一条浩荡的乡愁河流。

知天命之年的我，头脑里承载了关于春节太多太多的记忆。在我片段式的记忆中，时序刚进入农历腊月，人们的精神仿佛被洗礼一般，变得亢奋和愉悦；爆竹声噼噼啪啪在天空上的钝响，不时传入耳畔的欢叫声，这一切都是年的味道吧。

祭灶节，昭示着年的序幕开启。记得母亲这一天午后就开始忙活了，把发好的面拍成一个圆圆的烧饼，捅开炉灶，等火越来越旺的时候，将拍好的烧饼放在上边进行烘烤。暮色四合，鞭炮声不时从窗外阵阵传来，父亲也会带一些灶糖回到家中。香烛点上，父亲会从母亲手中将18个烧饼（据说灶王爷身边还有17个侍从）、灶糖盛放在盘子里，带着我们到灶王龛前祭灶。

祭了灶王爷，又该扫房掸尘，正式迎接春节的到来。家里当时是4座房子，结结实实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我们把积攒了一年的灰尘来一个彻彻底底的清扫。窗户外的阳光爬了进来，隐约可见每一个小小的尘埃都在欢快地跳着舞。扫房子的习俗，除了营造一个清洁卫生的环境外，更含有一种对美好生活浅浅的期待吧……

蒸年馍,也是家乡的一个习俗。我家蒸年馍一般在腊月二十七，属于“全家总动员”模式。一大早，母亲便会把我们从被窝里揪出来。这一天，母亲和姐姐们在屋当中摆好案板，将发好的面搬到案板上，并撒上一些面粉，将面团搓成拳头大小的模样，馒头、豆包、肉包子，还有一个个枣花馍……

锅里的水汽开始弥漫，母亲一次次把一锅馍馍排得满满的、齐齐的……半个小时左右，一锅馍就熟了，面的芳香透过锅盖充溢在我们周围。就这样，我们家一般到星星满天的时候才结束蒸馍。馍蒸好后，家里大致会就着火开始煮肉、炸豆腐等。当一块块肉煮熟后，我们都会大快朵颐，这在当时拮据的生活里，也是离不了的仪式吧。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有卖印刷好的春联。岁末年尾，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春联，那些擅长舞文弄墨者也在这个时候大显身手，为邻里乡亲挥毫泼墨。父亲写一手好毛笔字，每到年前这几天，昏黄的灯光下，他凝神思考、研磨展纸，在红彤彤的纸上描摹。我则负责给父亲抻纸和把春联晾晒在地面上，几天下来有点疲惫劳累，但看到乡亲们满意地拿着春联离开，我们都有一种满满的收获感。

盼望中，除夕如约而至。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清冽的阳光中，家家户户就开始贴春联了，我们家也不例外。家里也会在楼梯间、水缸上、猪圈上等贴上“步步登高”“川流不息”“六畜兴旺”等充满美好生活寓意的联子……一阵忙活之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被渲染得红彤彤的。

除夕是最值得回味的一天，春联贴好，午饭吃过，祖宗牌位摆好，也就到了祭祖的重要时段。慎终追远是春节的一项重要活动。儿提时候总觉得这些程序有些烦琐，但现在我感觉是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

夜色渐渐降临，鞭炮声已经不绝于耳，夜空中绽放的礼花照得窗户亮了许多，饭菜香味也从家家户户透出来。我记忆中的年夜饭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饺子。锅里的水咕嘟嘟烧开了，端起锅盘上一个个晶莹玉润的饺子，顺着锅沿一溜下进锅，抓起一柄木铲在锅底推来推去。

焚香、净手，敬奉祖宗，锡箔纸在火盆里刹那间化为黑色的蝴蝶。“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我和弟弟长大后，也会备上几道下酒菜，三两杯淡酒入口，脸红耳热；四五个饺子下肚，神清气爽，一家人就这么容易满足……

0时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也许是春节最庄重的时刻。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入睡，等睁开眼时，已经是农历大年初一的早晨。穿好新衣起床，给父母拜年拿到压岁钱，我和弟弟将悬挂在屋外的鞭炮燃放后，就开始吃饺子了。饺子里有硬币，谁吃到就是这一年家里最有福的人，这大概是一种美好的憧憬吧。

大年初一最高兴的莫过于孩子们，记得父亲会带我们去给族里本家拜年，给长辈送上新春的祝福，而我则会“坐享其成”，从长辈手里得到压岁钱，感受一种纯粹的快乐。

大年初一过罢，就要开始走亲戚了。春节的欢乐已经开始在慢慢离我远去，因为走亲戚对于孩子们来说，实在是一种无语言说的折腾，除了能得到压岁钱有暂时的愉悦，剩下的都是一种惆怅，大概是年已经过完了，距离下一个春节还尚远的缘故吧……

经过岁月的沉淀，记忆中的那些年味儿越发醇厚，那种乡愁的情怀也越来越浓重，这也许是年龄大了的原因。曾经的那些春节的片段会长久封存在我的头脑里，让我一次次回到曾经生活过的村庄春节的氛围中，一次次回忆起父母亲额头的白发与叮咛，一次次想起和姊妹们过年的情景——那就是年的味道、乡愁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