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详情
2024年11月29日
想起当年卖白菜
□王 凯
家乡自古以来便是华北平原有名的水浇地,粮食年亩产量轻松达1000公斤。自记事起,家里的粮食年年吃不完,碰上门口卖豆腐、西瓜的,直接舀上几瓢粮食去换;想吃月饼、鸡蛋糕、爆米花,也是用自家粮食去加工,最多就是掏点儿加工费。
乡亲们还利用临近城区的优势,将环绕村庄一圈的耕地全盖起了大棚、种成了蔬菜。除了麦收、秋收两个传统农忙时节,有了一茬接一茬的蔬菜,乡亲们一年四季总不得闲。
开春不久便有莴笋、蒜苔、韭菜,溪边地头的荠菜;盛夏时节热量足、雨水勤,上市的品类最多:西红柿、黄瓜、茄子、豆角、瓠瓜、南瓜、苦瓜、冬瓜、青椒、花椰菜以及随种随收的生菜和油麦菜;秋天有菠菜、丝瓜,间苗被拔下来的小白菜;到了冬天,自然少不了大白菜。
头一天先收菜。略显狭长的菜地里,成畦的白菜整齐排列,像等待首长检阅的士兵方队。双手抖去根部的泥土,用左臂搂住,右手拿刀砍去菜根,简单择掉腐烂干枯的菜叶,码放在三轮车上。多穿一层破旧棉大衣,确保身体不冷,却使得整个劳动过程缓慢而笨拙。车上堆成一座小山,再也挨挤不下之后,最后用编织袋缝制的苫布盖好、扎牢,防止冻坏、脱落。
晚上早早睡下,次日凌晨三时左右起床。借着月光,伴着偶尔的鸡鸣狗吠,母亲蹬着满载的人力三轮车,开启新一天的进城卖菜之旅。
第一站是位于城郊的恒温库。这里不收管理费,直接进院。二道贩子拿手电筒往来穿梭,挑选中意的蔬菜。要是能按批发价全部卖光,母亲会奖励我一个烧饼夹串儿。
通常车内还有剩余,我们会前往第二站——城区中州菜市场。往北一路上坡,很快微微出汗,根本没有收菜时的手脚怎么都暖不热的情况。在大马路自发形成的“菜市场”找个好位置,此时路灯昏暗、晨曦渐明。母亲忙着秤菜、装菜,我在一旁负责收钱、找零。如果收取卫生费的阿姨来之前还没卖完,我们就到回家路上的小区家属楼吆喝、转悠。
只有当我和妹妹陪伴,母亲才舍得半路停下来吃点东西。农村人发挥到极致的勤俭节约,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返程不过清晨八九时,整座城市刚刚苏醒。头顶初生朝阳和寥落晨星,填饱了肚子,踩着空车踏上归途。到家抓紧补觉,下午继续收菜,为第二天作准备。
大白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车车减少,变成一兜兜厚重的小额纸钞和硬币。自家地里卖光了,闲不住的母亲就到更靠南、靠西的村子收菜。
由于种菜越来越不挣钱,菜地如今几乎全部改种粮食,仅剩个别村民还在坚持。母亲像绝大多数村里人一样,转而去周边建筑工地或城里打零工。而在《本草纲目》留名、古时被称为“菘”的大白菜,由于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反季节蔬菜的兴起、物流运输的发达,可供老百姓选择的蔬菜种类日益丰富,早已不再是寒冬腊月的“一枝独秀”。由于产量大、营养价值高、价格亲民,几十年过去,它始终在大众餐桌上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每当在菜市场或路边流动摊点看到白菜的身影,我总会回忆起当年下地收菜、城里卖菜的日子,会多看一眼是不是老乡,更加思念带领我们体验生活不易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