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艳丽

当空气中有桂花香气弥漫，人间仿佛才真正走进秋天。

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桂花的香气。那不知所起的香气，会在每一个金秋时节，如约而至，在空气中飘飘忽忽，氤氲弥漫，沁人肺腑。还未瞧见桂花树的影子，周遭的一切都已浸在了桂花香里，小院是香，满街是香。

“繁星皓月万点黄，半城桂树满城香。”当秋风起，满城桂花飘香，想起了我的祖母，想起了小时候望月时与祖母的对话——

“奶奶，月亮里面有人吗？”

“有人，她叫嫦娥，还有树。”

“嫦娥是谁？”

“天上的仙女。”

“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

“那树是什么树呢？”

“桂花树。”

“桂花树？那是什么树？”

“那是南方的树，开着小黄花，像香水一样香的树。”

祖母祖籍南方，后随做生意的祖父回到祖父的家乡。我幼年时，北方的乡村没有桂花树，虽未见过桂花树，但桂花树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却很清晰：百花都是长在人间，根植于土地，唯有桂花树是生根于月中。桂花树不是人间的树，而是从广寒宫中移来的，它的香气是发自天上。我心中的桂花从小便有了有别于百花，而唯其独有的“仙气”。

少年时令我更骄傲的还有一件事，当我的小伙伴天天以玉米面糊糊、面汤作为晚餐主食时，我们家的餐桌上偶尔还会有两道独特的美食：甜酒酿和汤圆，闻着就让我们馋倒在秋风里。祖母告诉我，这些都是南方常见的传统风味小吃，拿温水和着米粉揉成团，然后再搓成一堆圆滚滚的汤圆，放入甜酒酿里轻搅，等汤圆都浮于水面，热气袅袅，趁出锅前撒上一把干桂花，那喷涌而出的酒香、米香和着桂花香扑鼻而来，拿小勺送入口中，唇齿留香，馥郁甘甜。经常食用，连皮肤里都会散发着桂花香。这道桂花酒酿汤圆，最宜秋补。南方人把桂花敲打下来，用来做成各种清香甜蜜的食物，除了桂花甜酒酿炖汤圆，还有桂花茶、桂花糕点、桂花糯米甜藕……再平常的食材，经过它的点缀，立刻变得雅致起来。

儿时不识桂花树，没见过桂花树花开，更未吃到过桂花，但祖母描述的桂花香以及有桂花佐配的美食，却一直氤氲在记忆深处。

在对桂花香的期许中，在对桂花树来自广寒宫的浪漫温情中成了年。桂花树也植入北方广阔的城市楼院、乡村田野。

初见桂花树花开，黄黄的米粒般大小，微小细碎，盛开时隐藏在繁茂的枝叶间，实在算不上华丽。但热闹，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拥挤着，好似带着几分羞涩与喜悦。老远就闻见了桂花的香气，影影绰绰的幽香，神思为之一清。随着你的靠近，桂花香甜蜜浓郁，汹涌着扑进口鼻，你深深吸上一口，仿佛五脏六腑都浸入了桂花香，复杂得令人着迷。一般花香清淡与浓厚不能两兼，要么浓烈，要么清幽，而桂花的香气很难确切地形容。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少则含蓄，多则放恣，堪称一绝。

衣裙熏染了桂香，摘了一朵别在发间，黑发立刻也香了起来。我记得那天我望着桂花树发呆好久。桂花树，真如祖母描述的那般，开花时香水似的香，却不以姿色取胜，而以润泽馥郁体贴。

如今的我，常常会泡上一杯桂花茶，感受桂花香气氤氲，看朵朵灿烂的金黄在水中舒展飘舞。办公的间隙，轻啜一口，唇齿留香，神清气爽。周末空闲，将山药、紫薯蒸熟捣碎，用模具制成糕点，浇上些许蜂蜜，撒上桂花，每每与家人朋友品之，仿佛置身于桂花树下，风轻吹，黄蕊轻摇，清甜幸福，油然而生。

秋天适合思念，祖母如今已经离开了我们十年整，每逢桂花香时，总会想起祖母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植入的那抹“不俗”、带着“仙气”的桂花香。

寂静秋日，金桂盛放；露重秋夜，丹桂送香。秋天，注定是属于桂花的。秋香，愿己如桂，不事张扬，安于质朴，低调从容，静静修行自己灵魂深处的那抹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