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廉彩红

《我与地坛》的文字是平静的，在平静下有着巨大的张力，如同一首低音炮歌曲，节奏舒缓，甚至是沉郁的，却很有冲击力，让读者的情绪随着文字波动着。

《我与地坛》的作者是史铁生。史铁生是我国有名的作家，他著作甚多，无论小说还是散文都受到了人们的喜欢。他的所有文字都是在轮椅上完成的。《我与地坛》与他的其他文字不太相同，里面包含着很多自传体风格的散文。

本书中，他用平铺直叙的笔触和娓娓道来的语气，冷静而睿智地向我们讲述着他和他的母亲。书中不乏苦难的书写，但他隽永的文字让“苦难”这一重大命题依附在具体的、有说服力的人物身上，带给读者深切的感受。如果说他和他的母亲是他要阐述的“苦难”的人的载体，那么地坛就是物的载体。

地坛，古老、荒芜、破落，长满了野草高树，没有人会来这个荒凉到寂寥的园子，可他来了，遭受着生命重创的青年人来了。因为病痛、残废，他躲避着人群，他躲进地坛里，他说地坛在等他。“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15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这段带着历史宿命感、生命沉郁感的话，让我反复读了几遍。读着，我似乎能感受到当年那个年轻人的心情，可又爱莫能助。大概，在当时的他眼里，地坛是有坚韧性的、长久性的，哪怕荒芜，也有着博大的生命动力。

他的母亲也能理解他，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又不能让他看懂自己的理解，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在跟着他、寻找他，更不能给他说自己也已经身患重病。他在地坛里轮椅压过的每一个车辙，母亲都走过；他落在地坛的影子，母亲的影子也重叠过；母亲忌惮在他面前提“走”“踩”“跑”这样的字眼。

母亲的痛是不能表达的，尤其是当为儿子多方求医仍不见起色的时候，母亲变得无言了、沉默了、无能为力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儿子被命运无情地折磨，看着儿子慢慢变得疯狂、变得绝望。这时候，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伴，帮助儿子找到活下去的勇气和支撑。文中这段“‘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她总是这么说。母亲喜欢花，可自从我的腿瘫痪后，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可活什么劲！’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不由得让人泪水潸然，洇湿了书页。其实，母亲当时已经身患重病，但在儿子面前，她无暇顾及这些，一心只想着儿子的痛苦，为儿子担忧，害怕儿子想不开，但又不能时刻守护在儿子身边，因为母亲懂得这条艰苦的路必须由儿子独自走完，别人谁都无法替代。身为母亲，她只有独自承受这沉甸甸的又无法言说的痛。

母亲，是天下最能隐忍的人。她的生命从不荒芜、凋敝、退缩，她充满着生命的忍耐力和抗衡力，忍耐苦痛，抗衡病痛。她是地坛，又比地坛还要恒久、包容、坚忍。书中史铁生反复提到母亲也是一个爱文学的人，并且支持自己写小说，只是可惜，她终没能看到自己儿子出版的小说。母亲过世后，史铁生在轮椅的陪伴下来到地坛，开启了自己的另外一个世界。

我们也从他描写母亲的文字中读出了他对母亲的爱和思念。这些平静从容的文字，蕴含着充沛饱满、风雷激荡的高贵的情感。文中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表达，比如热烈、号哭、哀恸等，就是淡淡地、缓缓地、内敛地讲着他和母亲之间的点滴往事，他终于理解母亲并心疼不已：“她心里太苦了。上天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这个答案也许是他的自我安慰，但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个很美好、很温暖的答案。

阅读《我与地坛》，我深刻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与珍贵、生命的感恩和忍耐。母亲去世后，史铁生在文学上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耀眼的成绩。他的身体是残缺的，思想却是健全和丰满的。生命的苦痛悲伤，化为笔下的动力，汩汩流淌在纸页间，闪耀出他语言的细腻睿智、品格的清朗明洁、精神的无限荣长。地坛的一草一木，在他笔下也变得意味深长，充满了象征意义，无论遭遇什么，都不要失却对生命的热望，爱着，活着，平静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