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韩斌，焦作人，当过教师，后进政府机关工作，四川省小小说学会会员。1986年开始在市级报刊上发表作品，有微型小说《回家》等数篇。之后，一些作品散见于“黄海文学”“荷花淀闪小说”“闲泉文学”等微信公众号。

□韩 斌

月朗星稀，山谷里静谧潮湿，没有一丝风。

草丛里一双凶狠、闪着绿光的眼睛正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一旁20米左右高的巨石后，一根乌黑的枪管慢慢伸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双眼睛……

几个月前，太行山深处一个小村庄，接连发生家畜被咬死、丢失的情形，尤以羊群为甚。如果加上方圆25公里地的七八个村寨的话，近一个月就有上百只羊被祸害。经猎人跟踪探查，原来是一群外地迁徙而来的野狼所为。村民们群情激愤，纷纷上书县衙要求惩治猎杀狼群，保护村民、家畜不被骚扰和威胁。

县衙的官员了解情况后，便张贴告示，招募猎人。短短一周时间，响应者20余人，均为当地有名的猎户。其中为首的叫蔡虎，浓眉大眼，膀阔腰圆，既有老虎的刚勇，又有猎人的细腻，并且世代以狩猎为生，有家传绝艺在身。

季夏时节，蔡虎和猎人们经过长时间的跟踪，渐渐摸清了这群野狼的习性和出没特点。经过精心布置，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狼群诱到了一个沟谷里，触发了预先设好的机关，荆棘丛里一片哀号声。猎人们乘机开火，野狼纷纷中弹倒地……

清理现场时，大家发现蔡虎不见了，有人问：“蔡大哥呢？”一个年青的猎人说：“刚才有个灰黑色的影子蹿过梁子，跳进了山谷，蔡大哥是不是追它去了。”众人急得直跺脚，查看一番后，发现逃掉的是只头狼。

头狼是一只雌狼，毛发浓密，身体黄褐色，胸腹部一团白毛，额头有一道疤痕，棕黄色的眼睛透着一股阴狠劲儿。此刻，蔡虎正盯着趴在草丛里喘息的头狼，它受了伤，一条后腿瘸着，逃跑途中不时回头观望。它知道，一个比它更聪明、可怕的猎人在跟着它。

蔡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双手更用力地握住枪身。暗夜里，他能看得见远处那双凶狠的眼睛，甚至能感觉到头狼的喘息。它在流血，或许它正在积攒最后的力气，准备放手一搏。

草丛在动，头狼突然挺直身子仰天长嚎——嗷呜，然后转身向蔡虎的方向冲过来。砰！蔡虎扣动了扳机……头狼死了，蔡虎拔掉了它的一颗犬齿，然后绕着密密匝匝的草丛转了又转，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

狼群除去了，村民们摆酒相庆。族长举起酒杯，大声说：“今天，我代表全族乡亲敬各位壮士！”大家纷纷干杯。蔡虎喝到一半就退了场，回家用锥子把狼牙钻了一个孔，穿上绳子，给10岁的儿子蔡勇挂在了脖子上。

次日，乌云翻滚，下起了大雨……第三天，雨停了。晨曦微露，蔡虎带上儿子进了那条深深的山谷。谷里平时潺潺的小溪由于水量急增而哗哗地奔涌着，小径旁的枯树枝上满是青苔。蔡虎拉着儿子小心地越过湿滑的石头，顺着右边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向击毙头狼的地方攀登前行。

一道山崖下面，是满坡半人深的茂盛的草丛，爷俩小心翼翼地探寻着。在坡东侧一片矮树林的边缘，蔡虎发现了被雨水淋成一小坨的动物粪便，旁边有几个模糊的爪印。蔡虎把猎枪横在手中，和蔡勇一起慢慢向崖下摸过去。在两块巨石中间，蔡虎看到了4只小狼。其中，3只已经死去，剩下的那只也奄奄一息。蔡虎终于明白了头狼宁死不逃的原因。

蔡勇抱起活着的小狼，它看着像一只一个多月大的小狗，瘦弱得没有一点分量。蔡虎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又瞅了一眼击毙头狼的地方。蔡勇祈求：“爹，带上它吧。”“走吧。”蔡虎叹口气，便和蔡勇抱着小狼下了山。

在蔡虎爷俩的照料下，小狼迅速得到了康复……5个月后，一个满月的夜晚，小狼离开了村子，消失在深深的山谷里。

光阴荏苒，8年后，蔡勇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成了一名远近闻名的猎人。

一年秋天，蔡勇护送县衙的粮车去邻县赈灾，送达后返回，天降大雨，无奈在崖壁下生火取暖。傍晚时分，雨势渐小，他便继续赶路。

当经过一片林子时，蔡勇心里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静谧的四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他迅速爬上一棵枝叶虬结的大槐树，取下肩上的猎枪，仔细观察周围山梁、沟谷……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嘎的一声在头顶炸开，蔡勇惊出一身冷汗。槐树周围十几米远的乱石旁、草丛里，冒出五六双绿莹莹的眼睛。它们悄无声息地包抄过来，围住了树上的蔡勇，蔡勇第一次觉得自己变成了猎物……

有狼群就有头狼。蔡勇习惯性摸了摸脖子上的狼牙，想起父亲当时对他说：“孩子，长大后你要比头狼更凶猛，做一个最好的猎人！”望着黑魆魆的山谷，他又想起几年前那只被他和父亲救下山的小狼，尖尖的嘴巴，灰褐色的毛发。它能吃能睡，长得特别快。天冷的时候，蔡勇和它钻在一个被窝里。它爱用前爪扒他脖子上的狼牙，用热乎乎的舌头舔他的脸。有一次，小狼被村里一条大狗咬掉了半只耳朵，蔡勇掂棍子打折了大狗一条腿。

蔡勇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借着天空云缝里透出的微光，仔细搜寻着头狼的位置……

不知何时，雨停了。月亮露出半张脸来，一股阴冷的山风吹过，蔡勇打了个寒噤。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体上，使他觉得今夜特别冷。

这时，狼群逼近槐树，蔡勇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在周围蔓延，使他窒息。他握紧猎枪，枪口对准走在最前面的那只体格较大的狼。嗒！蔡勇扣动扳机，只听到枪搭撞击铁槽的声音，枪没响。蔡勇愣住了，大脑一阵眩晕，一头栽下树去……

蔡勇醒来后，看到空中一轮圆月，漫天繁星……他恍惚中记得一只狼扑过来，张开大口咬向自己的脖子，但它突然停止了进攻，一双凶狠的眼睛竟然慢慢柔和起来，四周躁动的狼群也渐渐安静。月光下，蔡勇看到了一只残缺的耳朵，它用前爪扒拉着蔡勇脖子上的狼牙，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一声长嚎——嗷呜，带着狼群消失在了莽莽山林。

左上图 韩斌。

（照片由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