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玉兰

父亲年轻时潇洒帅气，一米七八的身高，乌黑的头发三七开，梳得一丝不乱。春秋季节一套深色的中山装，风纪扣永远都是扣着，里边穿着白色的粗布衬衣，尽管打着补丁，但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简直就是一副典型的政工干部模样。父亲对下属总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笑容可掬。小时候的我像挂件一样，常常趴在父亲肩头撒娇，喜欢闻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喜欢听他讲幼年的坎坷、发奋读书的经历，听他讲给八路军送信购买枪支等故事……

那是1963年的夏天，刚上二年级的我暑假在父亲工作的县委机关小住。为改善职工的文化生活，父亲利用午休时间去操场平整篮球场地，我像跟屁虫一样，不离父亲半步。

八月的天骄阳似火，知了也在树梢助阵，我们父女俩干得热火朝天。父亲用铁锨把砖头瓦块埋在下面，把好土翻出来，我赶忙用小脚丫帮忙踩踩。挖着、翻着，父亲一铁锨下去，感觉有什么厚重的东西将铁锨卡住。父亲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一点一点地刨起来，我也赶紧用小手帮着刨，刨着刨着，猛然看到一个深蓝色的坛子。为了让坛子完好无损，我们爷俩一直用手抠周围的干土，指头被磨得生疼，指缝里夹满了土，终于将坛子挖了出来。

父亲打开盖子，里边竟然是银元，且有满满一坛！父亲从里面掏出了几个，阳光下，那些银元闪着光，虽然有些锈迹斑斑，但依然掩饰不住它自身的色泽。这一发现，使得父亲激动不已，大声呼喊起来：“快来快来，都快来啊，我刨出了一坛子银元……”听到父亲的喊声，正在休憩的叔叔、伯伯被惊醒，纷纷跑到操场。大家赶紧把银元倒在地上数了起来，一共97枚。大家围着那个坛子，七嘴八舌地说，郑部长好有福气，一下子就发了大财。可这时父亲却非常冷静，说：“这是县委机关办公的地方，这些银元应该归国家所有。”随后，父亲毫不犹豫地将这97枚银元全部交了公。

为这事我好些天都不愿意搭理父亲，我想拿走几枚玩玩，因为我从小没见过银元，而且还这么多。

阳光何时从室内消失了我全然不知，夜幕已悄悄笼罩了窗外的一切。轻轻抹去眼角的那片湿润，柔和的灯光下似乎又看到了父亲的背影……实际上，92岁的父亲早已驾鹤西行，与我永久地离别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他的高尚情操却如这灯光长留心间，永远照耀着我余生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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