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樊树林

粗略盘点一下这些年的作品，我惊讶地发现居然有那么多篇都是故乡在场的证明，其中的典型例证就是《最慢的是活着》，这是我迄今为止最有读者缘的中篇小说……”这是茅盾文学奖得主乔叶在《文学方生方长 乡土常写常新》一文中意味深长的一段话。

《最慢的是活着》是乔叶的中短篇小说代表作，以其独特的叙事风格、敏锐的社会洞察力和丰富的文学表达技巧，一次次感染了许多读者。10多年前的一个春日，我曾沉醉在乔叶缔造的文字世界中，被她叙述的故事打动。而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再次阅读《最慢的是活着》这篇小说，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人生就是不断与外部世界和解的过程。《最慢的是活着》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而是一部具有深刻内涵和艺术价值的文学佳作。小说通过孙女李小让的自述，描写了奶奶王兰英平凡而执着的一生。祖孙两代人从长期的水火不容、隔阂对峙，最终在时光的打磨下，最后相互理解包容、相互陪伴。也正是在几十年的“别别扭扭”中，骨肉亲情得以升华。

在一次次相聚和别离中，在一次次对抗与妥协中，在一次次奔波辗转中，过尽千帆的李小让终于明白“在奶奶跟前受的委屈都不是委屈，而是奶奶送给她最初的精神礼物……奶奶是鞭子，抽着她，她不敢昏昏欲睡，时刻清醒，认识世界，了解自己……”小说的主题在社会发展的历程中说不上恢宏，但在微观的家庭叙事中，同样能让很多人找到共鸣，能看到自己家庭生活的影子。

在乔叶笔下，祖母的形象也具有代表性。她年轻守寡，拉扯着唯一的儿子，照顾着孙子孙女，先后经历了丈夫和儿子的早逝、两个孙子的东窗事发，以及在孙子家轮流生活的艰难岁月。祖母勤劳能干、节俭持家，但守旧迷信、重男轻女，一直用自己的人生哲学影响着周围的人。可以说，祖母就是他们一代人的典型，慈悲而执拗，固守着自己心中的模样。

《最慢的是活着》在不急不缓的叙事中，也为读者奉献了令人过目不忘的经典语录——“不用想，也忘不掉。钉子进了墙，锈也锈到里头了”“能容忍你无条件撒娇的那个人，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男人是守寡，有了不能指靠的男人也是守寡——是心寡”“活着这件原本最快的事，也因此变成了最慢。生命将因此而更加简约、博大、丰美、深邃和慈悲”，语句质朴，但饱含张力。每一句都像一道光，直射到人心深处，给人以对生命、对生活庄重的思考和启迪。

小说中最感动我的是祖母走向死亡的章节。因为脑部肿瘤，年纪太大无法再次做开颅手术，祖母只能等待死亡。此前，两个孙子相继服刑，家人瞒着祖母，而这善意的谎言竟然让祖母以为孙子们死了。“嫁了”是她弥留之际的呓语，目的是希望孙媳妇们不要像她一样守寡。当李小让告诉祖母孙子们没有死，只是被关起来“教育”……祖母眼睛一亮，慢慢的，嘴角开始溢出微笑。那微笑如蜜，她没有遗憾地走了。

记得著名作家艾伟在其著作《过往》中写道：“人性或许会被很多东西蒙蔽，但我相信人性总会在某个时刻胜出，闪现其动人的光芒。”乔叶的《最慢的是活着》，无疑让读者感悟到了人性中的美好和纯粹。人生是一场旅行，不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在这场漫长的路途中，或草长莺飞，或荆棘密布，或春和景明，或秋风瑟瑟，但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和外部世界和解的过程。只有不断和外部世界和解，我们才能不断得到治愈，才能真正算读懂了生活，品味到了生命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