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兰山

端午的习俗，在我的记忆中，雄黄酒、五色绳、油炸菜角、油炸糖糕是独属于端午节的元素。

现在想想，我的老家好像没有门上挂艾草的习俗，不然，在我的记忆深处，怎么会一点信息也搜索不到。可是现在，我养成了门上挂艾草的习惯……

端午节将来未来之际，肥硕的艾草也已迫不及待了。门口的集市，满满的两三轮车艾草，不用叫卖，早起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围拢上来，嘴里夸赞艾草的色泽和味道，一边攀谈，一边挑拣，端午节也在浓郁的艾草香中拉开了序幕。

我不会挑选，但讲究眼缘，看着喜欢，就忍不住多要几根。很快，我选中了6根一米多高的艾草。这些肥肥壮壮、青青绿绿、香香甜甜的艾草拿在手上，仿佛握住了绿色的大地，满满的节日喜庆浸润心田。

回到家，我找来两根红绳子，结结实实地将艾草系在大门上，就像过新年贴上了红对联，瞬间有了仪式感。

不得不说，这是我们老祖宗的智慧，用艾草独有的芬芳提醒我们注意季节的变换，准备迎接炎炎夏季的到来。五月天热阳气升，艾草飘香端午来。端午时节，万物葳蕤，与阳气同时升腾的自然也有浊气。何为浊气？日日升腾的酷暑高温、日渐猖獗的蚊蝇虫蛇、随时出现的暴雨雷电以及洪涝灾害，随着夏天一起到来。在这些自然现象面前，人类显得被动和渺小，显得无助和无奈，只有做好防范工作，挂在门上的艾草，就是给人类提个醒，要驱蚊虫避疫病，要趋利避害。

苦夏，苦夏，夏天的苦，只有熬过夏天的人才知道。尽管现代人的生存条件变了，有了更多、更先进的防暑降温的办法，但弊端也有，比如伴随而来的空调病的增加。

回到端午节的主题，关于端午，我记忆最深刻的是系五色绳。

五色绳是用红色、黄色、黑色、绿色、白色等五种颜色的丝线搓到一起，拧成一股绳，端午节来临，提前系到小孩子的手腕上、脚踝上以辟邪，这是家乡的习俗。其来源应该与我国古代的五行观念有关。

我的这一记忆与姥姥家有关，我的童年快乐也与姥姥家有关。

姥姥家距离我们家只有一两公里的路程，从我家去姥姥家，经过南西街，穿过一片竹林里的林荫小道，就到了姥姥家的后院。后院有两个厕所，两个猪圈，一片空地，两棵树，一道木门。白天木门一般是开着的，过了木门，是一条不长但很狭窄的胡同，走过胡同就来到了姥姥家。和妈妈一起的时候，我们经常走这条近道。

上世纪70年代末期，我大约十来岁的时候，我就能自己一个人拉着平板车去接姥姥来我家过端午节了。到了姥姥家，我总是捷足先登，比家里的姊妹们先戴上五色绳。

姥姥用五色线搓的绳子非常好看，舅舅家的表姐妹多，再加上我，每个人都戴上了五色绳。戴上五色绳的我们，更加有了节日的放荡不羁，院里院外地疯跑，快乐着呢。

姥姥的三寸金莲我看过，是用长长的裹脚布包裹着，当她取掉裹脚布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双非常精致的小脚。当时不知道缠脚的痛苦，不知道从缠脚到放开走过了多么漫长的道路，还觉得好看、稀奇。

这样的小脚，对于一两公里的路程也是雄关漫道，因此，接姥姥去我们家就需要拉车，而这个拉车接姥姥的活我完成得最好。姐姐曾经开玩笑地说：“只有新花能把婆婆（方言，姥姥的意思）拉来，婆婆不来，新花会哭，新花一哭，婆婆就来了。”

其实，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哭这回事，一个孩子，跑那么远来了，姥姥怎么好意思不去？姥姥不想去的唯一理由我知道，因为姥姥总是说“一人是一人的盘打”。那时候，我们的生活普遍不富裕，多一个人就要多一个人的盘缠、口粮，姥姥心疼女儿家的小日子，不想给女儿、女婿增加开销。

姥姥一生育有一男两女三个孩子，大姨家也是邻村的，姨妈家的表哥也经常拉车去接姥姥，那时，我和表哥还是竞争对象，偶有冲突，只是表哥会让着我。表哥后来考上了省内最好的医学院，不知现在表哥是否还会记起儿时的这些事。

姥姥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自己的一身行头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的是，在她的家里，床铺不能坐，不仅她的床铺，是所有的床铺都不能坐。床是睡觉用的，白天身上有灰尘，不能坐床上。姥姥的床干干净净，一根头发也没有。

姥姥一来，我们家就热闹了。戴五色绳、包粽子、炸菜角、炸糖糕、抹雄黄酒，粽子香、油脂香、雄黄香，节日的喜庆加上食品的香甜弥漫在我们的屋里屋外。

我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刚结婚的时候，不会做饭。可是现在，不仅会做饭了，而且将妈妈手艺全部继承了下来。

当然，这种继承，是有选择的继承，是大差不差还有添加项的继承。家乡没有门上挂艾草的传统，可是我现在的端午节是从门上挂艾草开始的。艾草挂到门上，我开始准备包粽子的材料，超市买来粽叶、蜜枣、花生、糯米，包的粽子很受欢迎和好评。油炸食品也是做得风生水起，水平逐年提高。

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搓五色绳。

自己有了孩子，刚开始是娘家妈妈帮我搓，搓好之后直接戴在女儿的手腕上、脖颈上、脚踝上，后来我就学了过来，并且当作一项快乐的任务去完成。

我找来五种丝线，小心翼翼地打个结，挂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然后将五种颜色的线按照一个方向搓，当线扭得松紧适当的时候，在另外那头再打一个结，五色绳就搓好了。

女儿早已经等在旁边了，我拉女儿坐下，一个个给女儿戴在身上，戴的时候还需要爱人来帮忙。当女儿的手腕上、脖颈上、脚踝上戴齐全后，女儿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小脚丫因为有了五色绳的衬托跳起来更加好看，脖颈和手腕因为戴上了五色绳而显得更加白净细腻。女儿的快乐也鼓舞着我，让我乐此不疲、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过着我们自己的节日。

女儿上大学后，市场上有了新颖时尚的五色绳，不光是绳，还有宝珠等各种配饰，非常好看，不等我做，女儿已经自己买了戴在手上。可是我还是坚持自己手工制作，因为我看中的是给她佩戴的那个过程。每一个端午节，我和爱人会把她从省城的大学接回来，郑重其事地给她戴上我做的五色绳。我有我自己的一套理论，只有我亲手给她系上，我才能把她拴在身边。

现在，小外孙已经4岁多了，每年我都会亲自做好给外孙戴在身上。开始的时候，他总是睁着大而好奇的眼睛，看着我忙乎。等我戴好后，他开始蹦蹦跳跳，无比欢喜地欣赏着自己身上的彩色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