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清源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陡峭山坡上，父女俩由于道路湿滑、泥泞不堪，自行车突然失去平衡，连人带车一起摔倒在路边。老父亲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赶紧爬起来，用沾满泥土的抹布擦掉手上的污渍，连忙去搀扶起重病的女儿。

望望四周雨蒙蒙的一片，连一棵避雨的树木都不见，看看瘪了气的自行车轮胎，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两人只好捡来小棍子，清理挡泥瓦里的泥巴。然后，父亲扛起自行车，又继续艰难地向着山下的修车铺赶去。

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一个春寒料峭的时节，天空阴沉沉的，细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女儿的药吃完了，年近半百的父亲艰难地蹬着自行车，带上他那憔悴、瘦弱的19岁女儿去医院复查。

此刻，他们既没有雨伞遮挡，也没有雨衣护体。父亲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麦秸草帽，帽檐很窄，根本无法阻挡细密的雨点。雨水毫无顾忌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迅速浸湿了他的衣裳，并不断往里渗透。肩上的自行车扛到修车铺的时候，雨水已经把车刷洗一新。

父亲的汗水混合着雨水，滴落在泥泞的山路上，每一脚踏下去，车轮都似乎在无情的泥潭中挣扎，但他眼神坚定，仿佛每一次滚动，都是在向命运挑战。他知道跟女儿得同样病的人，已经耗尽积蓄陆续逝去，重男轻女的邻居也劝他早早放弃，而他胸怀一片赤诚之心，使得后背也渐渐泛起一层热腾腾的水汽。

而女儿则披着一件由编织袋拼凑而成的简易披风，两只手紧紧攥着边缘，生怕被大风吹走。然而事与愿违，雨水却顺着袖口缝隙源源不断地流进她的胳膊里。她清楚地记得，在这条求医的崎岖山路上，父亲已经足足驮了她8年。

越骑父亲的喘息声越大，即使这样，他也舍不得让女儿下来推一把自行车，似乎一下来就再也抓不到女儿啦。

女儿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强的光芒，轻轻地从自行车上滑落，脚步虽然蹒跚，但她的意志坚如磐石，在后面推车步行。父亲被突如其来的减负一下骑出去两米多，顿感不妙，立马下车。

看着随后跟上来的女儿，父亲愠怒道：“谁让你下来的？我能骑动。”

“我也能走动，真的。”女儿倔强地回答。

“像你这样走到天黑，医生都下班了。”父亲示意女儿重新坐上，“我们岂不白跑一趟。”

父亲顶风冒雨，又吭哧吭哧地艰难前行。

在时间的长河流沙中，他们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老中医的门诊室，风雨飘摇中显得格外温暖。掂着沉甸甸的中药，女儿觉得那些逝去伙伴的药液里，肯定是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味良药。

“快，坐车回家！”父亲示意道。

女儿忽然醒悟：那些无声的呼唤，那些无形的牵挂，那些习以为常的亲情，不正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最治愈、最不可缺少的一味良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