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乃谦

山崦谁家绿树中，短墙半露石榴红。萧然门巷无人到，三两孙随白发翁”。深山、民居，树木绿、石榴红，还有那自由自在嬉戏的翁孙，南宋诗人戴复古的《山村》给我们描绘了一幅清新、活泼又朴素的画面。投身自然，品味淡泊、宁静的生活，自古就是文人士大夫的一大雅趣，而对现代都市人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与乐趣。

“道地连翘织锦秀，云台美景醉游人”，不知哪天，村后的青云大道边竖起了一块大牌子，提醒路人连翘花开了。

对于连翘，山里人情有独钟。连翘，俗称黄花条，长条状的茎干上满是金黄色的花朵，故香港人称之为一串金。它不择土壤，既耐旱且耐寒，生命力和适应性极强，就像北方农民一样朴实。每逢花期近闻芳香四溢，远观片片金黄，令从严冬里熬过来的人们赏心悦目。连翘果作为中药材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瘀的功效，多部医学典籍对其均有记载。

“咱们上桃园，去看连翘花吧？”想让长期蜗居家里的老伴放松一下，没工夫远行，那就本乡游。说走就走，3月30日这天，儿子驾车直奔桃园。车驶出西村一公里，即钻入山沟。两侧山坡上一簇一簇盛开的连翘花，传播着春天的讯息。穿过10多公里长的峡谷，爬到岭上。双庙村口向阳的山坡上，金灿灿的花儿一簇一簇，连成一片。我连忙下车拍了几段视频，随后顺着“爱情一号”公路，驶向青龙峡方向。这座山岭，既是山门河与后大河的分水岭，也是昔日通往陵川的一条古道。

长期生活在盆地状地形里，心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身临高处视野豁然开朗，清风徐来，心旷神怡。极目远眺，山下的城市、工厂历历在目。放眼四周，野桃花已经谢了，偶然可见一株株粉色，那是杏花。山腰间油松林生机勃勃，与之相映衬的是金黄色的连翘花。山山岭岭间，连翘花一片接一片，阵风拂过，花浪滚滚。置身这花的海洋，即使闭上眼睛也是金黄。一道长长的山岭，犹如一条长长的画廊。在过风口，一队年轻的骑友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似的，情绪亢奋，围着一处浓密的花丛争相拍照留念。“到处皆诗境，随时有物华。应酬都不暇，一岭连翘花。”兴奋中我发出了一条抖音，并模仿南宋诗人张道洽的诗句配了文字。

谈笑间临近裴庄村，车子离开焦青公路从一个岔路口沿水泥路驶向桃园村。桃园是位于马头山下的一个行政村，下辖南背、交粮河、桃园和大水峪四个自然村，农户42家，户籍人口120多人。

从岭上看，眼前山谷里连翘花儿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就像倾泻而下的金色瀑布骤然凝固。大大小小的几条山谷顺着高山走向排开，形成瀑布群，远远望去，十分壮观。提到瀑布，人们很自然就联想到水。可看到由鲜花形成的瀑布，别说市民，就连我这个山里人，也感到是一种绝妙的视觉享受。

快到沟底时，出现一个小山村，这便是南背。说是村子，其实只住有3户人家，石头路、石头墙、石头房，镶嵌于金黄之中。一缕炊烟袅袅而上。能生活在此，对那些为逃避汽车尾气而初来乍到的都市人一定是羡慕至极。

村边空地，码放着一捆捆柴火。柴垛后边的蜂箱周围，小精灵们嗡嗡地飞舞着，大概是忙于分享着严冬之后的春光。碾盘与石磨退役后，静静地休闲着。村边的梯田整理得十分细致，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正抡着锄头在刨地，小黑狗静静地卧在旁边。村子里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声，反衬出了大山深处那种静谧的气氛。此情此景，美轮美奂，不逊仙境，世外桃源！诗人见了是一首诗，画家到了是一幅画！

桃园与南背隔河相望，这条小河乃是后大河的支流。原来桃园村人口最多，现在平时常住的仅四五个人。村子也是清一色的石头墙、古朴的石头房，步行在胡同里，似乎穿越到了民国时期。村下边一座小庙，当地人称佛祖庙，“吉祥如意庆春节，修福积德迎新年”，山门上的春联依旧鲜艳，香炉和大铁钟上边铭刻着“西河古寺”。庙院外，生长着几棵粗壮的古槐。因为具有历史文化底蕴，2013年桃园村被评为省级传统古村落。

从桃园通到大水峪，半山腰一条路3公里。沿途的油松与连翘花互相映衬，一座奶奶庙竟然建于峭壁之上。这个小村子背靠马头山，山那边就是山西省辖区。大水峪距离西村最远，路程约30公里。上世纪80年代，我曾多次徒步来到这个小山村，因为有位姑娘愿意与我结缘。在更早的1942年，外祖父到此谋生，母亲在这里躲避战乱。这个小山村自然值得我深情眷恋，2016年特地让老母亲来到这里，旧地重游。

桃园一带地处太行山腹地，与山西省的泽州、陵川县山水相连。古庙和戏楼，说明这里虽然偏僻，但非荒蛮之地。海拔1200余米的马头山主峰傲视群山，广袤的原始次生林区称得上是物产丰富。果类主要是山楂、核桃和柿子；野菜有茖葱、韭菜及黑木耳等菌类，大多都是药食兼用。野生动物有山鸡、獾、野猪等，还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金钱豹；至于中药材则多达上百种，有连翘、柴胡、桔梗……老乡们说起来，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真如戏里唱的，山沟里是个聚宝盆。庄稼一年一熟，只能种春玉米、谷子或冬小麦。村子多位于半山腰，成熟的农作物唯有靠双肩或挑或扛，运到村里的打谷场上。过去搞副业主要是砍伐木料、采挖药材。一副肩膀撑起一个家，所以有的男性在青壮年时就显得驼背了，好像是结了沉甸甸穗子的谷子秆。

20多年前，道路狭窄又坎坷，车子颠簸得十分厉害，乘车就像坐轿子。1982年我们结婚时，用的是一辆解放牌卡车，路途不远，走一个来回竟花了近6个小时。与晴天行车相比，雨后道路更难行，而冬季雪后行车，简直像玩命一般。修条像样的道路，成了乡亲们心中的梦想。

青龙洞景区原属市级风景名胜，虽然风景如画，因为位置偏僻，在外界鲜为人知。身为本乡人，我十分熟悉这里的风光和风土人情。而作为桃园村的女婿，对乡亲们的疾苦更有亲身体会。怎样为老乡们办点实事，这是我玩起相机后一直思索的问题。

初次见到裴庄村口那片黄榆林，便在脑海留下深深的烙印。从1988年开始，我每年都要多次进山，既走亲戚顺便又拍风景照片。利用两次个人影展的机会，向新闻媒体提出早日开发这方风景宝地，造福当地百姓。见我煞费苦心，有朋友开玩笑说，本是农民，却在替市长操心。1999年县领导们看到我的景区风光摄影作品时，发出阵阵惊叹：“想不到除了云台山，咱们修武还有如此山水美景！”次年之初，县里成立了青龙峡景区管理局，筹备景区开发事宜。2001年，焦青公路通车，乡亲们欣喜若狂，那高兴的劲儿简直无法形容，因为祖祖辈辈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升格为省级名胜的青龙峡景区于当年国庆节正式开景，沉睡已久的深山一片沸腾。老乡们不光出行方便了，在家门口也能做买卖。山乡巨变，吸引一些人从山下迁回老家搞经营。一直凭肩膀养家糊口的乡亲们，靠小生意赚到大把钞票。钱袋子鼓了，观念也更新了。我的摄影活动，对景区开发起到了促进作用。能为父老乡亲办点好事，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大水峪目前只有4户人家，居住的四对夫妇均年逾花甲。姐姐知道我们上山，早就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先是拉家常，酒足饭饱之后，从交粮河返回。

交粮河村位于裴庄村后的沟底，相传是万花庄高员外收地租的地方。村子地势宽阔，一棵国槐犹如擎天巨伞十分显眼。小水库里的一潭碧水，给山村增添了几分灵气。2006年，政府补贴统一规划建成一批新房，别墅一般的院落，整齐美观。通了自来水，还安装了太阳能路灯。两委会办公室就在这里，目前是桃园最热闹的自然村。

路过裴庄返到双庙，巧遇县作协参加怀连翘观花月的10多位作家朋友。他们刚从峰林峡上来，文友相聚，自然是兴致勃勃地交流。结识了几位新朋友，当是此行的一大收获。

粉红、金黄、嫩绿，郁郁葱葱，五彩缤纷，堆云叠玉，大自然真是一位顶级魔术师，一年四季不停地为太行山换装。自然美景也吸引天南海北的游客接踵而来，陶醉于世外桃源。

上图 大水峪村周边生长有许多连翘。

（图片由郑乃谦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