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全云

窗外，一树绿叶清明；窗内，庞余亮《小先生》一书的育人情景谐趣津津，让我沉醉，发人深省。

宁静质朴的乡村，清澈野性的孩子，一片自由自在的“纸操场”，间有树香、花香、鸟鸣和儿童嬉闹声。读庞余亮的《小先生》，有种看周星驰电影的感觉：既有一种蒙太奇历尽沧桑又永葆童真的少年感，又有一颗深谙世事又不泯于俗水晶般的初心。

《小先生》是散文家庞余亮于2022年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的一部散文集，记述了他在乡村学校当教师期间的一个个小故事。初读，感觉这是一位乡村教师的成长印记和初心；再读，这是备课笔记背后记录孩子们成长的故事，其间默默流淌着对学生的爱和感动；三读，又被其洗练、白描的笔墨之下构建的宏大主题和精巧结构所震撼，更能领悟到其间蕴含的那种常人难及的高贵和大气。乡村日子虽然寂寞无聊，但是把日子过成诗就是这个意思吧，庞余亮的文字和生活紧紧绑在一起，朴素但有一种种子一样的力量，能把人带到土地之上。这是一种大情怀，是一种对所有乡土深沉宽厚的爱。

庞余亮亲切地把那些暑假里放肆疯玩、恣意生长的学生称为“我的黑泥鳅们”。庞余亮会欣赏地与学生一起去看他浇灌的芋头花；对一个调皮万分的男生，庞余亮会表扬他身上不多的优点——吹口琴，虽然他会用口琴来骂人；庞余亮描写一个学生怎样偷瓜，写出来也是近乎表扬……小先生的这种纯真，是一种人性的真、人性的善、人性的美，是一股来自山野的不夹杂丝毫杂质的爱。

15年，庞余亮在100多本备课笔记簿的反面，记录下乡村课堂、乡村校园、乡村孩子、乡村教师、乡村校长、乡村家长、乡村风光、乡村野物、乡村故事……他在3只蟋蟀的伴奏中读完了《我爱穆源》《三诗人书简》《寂静的春天》等书籍；他在夏夜与学生到领操台纳凉，一起吃烤知了，慰藉漫长无聊的暑假；他在夜晚借着月光去学生家家访，一脚踩进了泥洼；他在无数个夜晚为学生刻讲义印试卷，吊个铝盒借用罩子灯煮鸡蛋，把寂寞刻成了一张张试卷；剃头匠发现他头发间有了“银剑”，他笑着说可以拿回去当书签……乡村生活孤寂而漫长，但在他的笔下像一尾尾活泼可爱的鱼，井然有趣。

作为小先生，庞余亮怀着宽容、悲悯与耐心，静待每一朵花的绽放、每一棵草的生长，即使不能成长为一棵大树，他也是欣赏的。他接受、期待、欣赏每一个鲜活、质朴、自然的生命，成长为最好的自己，就是最大的成功。

《小先生》一书，从头到尾，未见有对学生、对学校乃至对三尺讲台的任何一个“爱”字的表白，却从字里行间处处溢出爱。他爱在“但我不生气，也不能生气，我知道，面对这些调皮的孩子，沉默比批评更能浇灭他们的野性子”；爱在“他们身上的野性其实是一种活力”；爱在“不吃字的学生也不是很笨，他们的本领在劳动和其他方面，要比吃字的学生聪明得多，甚至更优秀”；爱在“我竟有了五个夭折的学生，像我的五个指头齐齐被拦根斩断，疼，每一个指头都疼，疼到心里”。

每个故事仿佛都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寻常和以往，字里行间散发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之美，勾勒出童真稚趣的迷人画面，一种敬业、担当、以校为家、视学生如同己出的高贵品质跃然纸上。

《小先生》文字情感真挚，洗练，简朴，温暖而自带一股“天然去雕饰”的纯净。但细细品之，其精巧的结构和缜密的构思令人叹为观止。例如开卷第一篇《考你一个字》，其实文中写了3次考：一次是孩子考先生，然后是老学究考先生，最后是先生考孩子。3次的主考官都特别可爱，纯朴真挚又饱含对知识的尊重和敬佩。文章看似单纯见拙，实则构思巧妙。这样的例子在书中比比皆是，每一篇文章都不长，但清新细腻，品之有味，令人叹服。庞余亮30年磨一书，的确堪称精品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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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余亮，1967年生，著有长篇小说《薄荷》《丑孩》《有的人》《小不点的大象课》，散文集《半个父亲在疼》《小先生》《小虫子》《顽童驯师记》，诗集《比目鱼》《报母亲大人书》《五种疲倦》，童话集《银镯子的秘密》《躲过九十九次暗杀的蚂蚁小朵》等，曾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第七届柔刚诗歌年奖、第九届冰心散文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