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走了，终年89岁。她走得很安详，像睡着了一样。

母亲生于1936年，这个年代出生的人，大多走过了曲折艰难的人生之路，经历了社会和生活上很多的不平凡岁月。

□艾暖登

我的母亲是一个普通且平凡的农村老太太，她极其爱干净、整洁。在我不太清晰的记忆里，我的母亲每天早晨起来都要把屋里、院里打扫一遍，确保正屋桌子不落灰尘，就因为她的这个习惯，那时的生产队长没少吵她：“你成天在家里抹啥哩抹，就你爱干净。”说归说，吵归吵，她依旧每天做着这些事，不能让家里有任何灰尘，床单不能有任何褶皱，衣服必须叠得整整齐齐。那时候，家户院地多数没硬化，家家户户都不是特别干净，那时每家都是正屋中间摆放个方桌子、两把椅子，家里孩子经常穿着鞋子站到椅子上玩耍。母亲因为爱干净，且极爱惜家具，从来不允许我们穿鞋站在椅子上。后来，村里评比卫生家庭，我家第一批就挂上了“卫生之家”的牌子。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母亲的勤劳，没有让我们姐弟三人受一点委屈，总是被别人羡慕，“看人家的孩儿穿得多干净”。印象里，母亲凭借自己的巧手把生活中的苦难过成了另一种幸福的日子。

母亲是一个勤劳坚强的人，包产到户以后，家里有男劳动力的格外体现出优势。当时，我的父亲在外工作，家里只有母亲和我们三个未成年的姐弟，在那个农活靠人工完成的年代，家里有个壮劳动力真是幸福。记得有一次夜里，妈妈和姐姐去浇地，开电闸的时候，水泵突然像蛇一样飞卷起来，姐姐力气小，抱着水泵管差点掉到井里。那天以后，母亲再也不敢让姐姐去抱水泵管，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后怕。在那个肩扛人挑的年代，未成年的姐姐成了家里农活的顶梁柱。由于没有男劳力，家里的农活妈妈和姐姐干得一直很吃力，但是母亲仍然扛下了所有的事，不拖父亲的后腿。

母亲是个喜欢学习的人，同时也非常重视对我们的教育。尽管她只上了几天小学，没认识几个字，但后来她在生活中通过我们的书本、电视节目认识了不少字。后来母亲耳朵不太好，她就只看字幕，看到哪个字不认识，就问家里人。就这样，她基本能看懂电视节目了。母亲80多岁时依然每天看新闻节目，关注时事，对国家的政策赞赏有加。记得我上初一时，她认为我姥姥村里的学校教学质量好，就托人让我转到那里，她这个决定改变了我的一生。虽然我顺利考上了高中，但是高考预选没有过线，当时同学们都在找学校准备补习，我清楚地记得，姨夫对我母亲说，一个女孩子上啥学，也上不出来啥名堂，以后总要嫁人的。确实，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女孩是没有地位的，男孩可以上学，女孩上了也是人家的，所以女孩上学的很少，但是我的母亲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决定了我的命运。她说，你只管去复习，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在家里急需劳力的年代，能让我毫无顾忌地去上学，真的佩服她的伟大和智慧。经过一年的补习，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成了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生，母亲为我高兴了好一阵。

母亲是一个慷慨大方有爱心的人，我们姐弟三人渐渐长大，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日子有了很大改善。为了照顾我的孩子，母亲从农村来到城市。初来乍到，母亲特别过不惯城市的生活，经常对父亲说等孩子大了就回老家。说归说，后来弟弟也有了孩子，终究我的母亲没能再回老家生活，她在城市里逐渐有了谈得来的老姐妹，日子过得平淡且温馨。母亲的慷慨大方在她们那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她从来都是宁愿自己吃亏，绝不亏待别人。她每月只有100多元的养老金，但是在与老姐妹的交往中，别人给她一把玉米糁或一小捆菠菜，她必定会还人家数倍的东西。记得有一次，我带她到乡镇香油坊做香油，100元的芝麻做了几桶香油，回家以后，母亲给四个老姐妹每人分了一些，一下分走了一大半，母亲没有一句怨言。

母亲还特别热爱生活，喜欢到外面走走看看，了解外面的世界。由于我们工作都很忙，没有太多时间带她到远处走走看看，总想有机会再去，但终因母亲腿脚不便，没有去过特别远的地方。近两年我退休后，开车带她去了开封、洛阳、巩义康百万庄园、陈家沟等附近的地方转转，没能跑太远，这是我的憾事。现在想来，母亲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北京。记得2011年秋天，女儿高考录取结束，我给女儿说想带着母亲去一趟北京，女儿立马同意。在北京，我们参观了毛主席纪念堂、故宫，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

去年春节后不久，母亲上楼时，脚下不稳摔翻在地，造成胯骨骨折，手术后尽管母亲特别想起来走两步，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起来，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今年农历正月十八，母亲走完了人生89年的风雨历程。

我的母亲，一生平凡，没有多么光辉的事迹，但在孩子们心中是伟大的，是一个让人尊敬的老太太。在母亲的葬礼上，很多人发自内心地哭泣，诉说着生前母亲对他们的关心和照顾，家里亲戚不论路途远近，能来的都来了，每个人都在评论母亲是一个大好人。人的一生，还有什么能比这个珍贵呢？母亲，我为您骄傲！今后我也要像您一样，做一个勤劳善良、大方博爱、热爱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