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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3月04日
旧宅
□李子琪
之前回了一趟老家的旧宅,整个宅院静静地在那片厚土之上端坐着,又跟流淌的时光岁月相互对望,仿佛有唱不尽的旧梦、说不完的畅想。
每次走进老宅,我都会走同样的路线,进门左拐进厨房,再走进厅堂。厅堂总是被奶奶收拾得干净又整洁,进屋第一眼就能望见黑漆方几上大屏幕的智能电视,上方的现代科技感与下方的岁月年代感,似乎能达成一种微妙的和谐。相似的摆置物件还有很多,比如回风炉上架放着一台旧电脑,电脑里的连连看、蜘蛛纸牌、祖玛游戏,总能成为静态娱乐方式的最佳选择,甚至可以让我暂时放下智能手机,重温一局幼时的脑力角逐。
不过我最喜欢的房间还是爷爷、奶奶的卧室,这间屋子在我看来是个宝藏,里面有旧时的衣橱、衣架、桌椅,还有那张孕育了无数场酣梦的床。有太多刻写着“曾经”的物件,翻来看去,像是在探索我来自何方……
房间的桌上摆着黑白相片和现代彩色相片,这种泛黄的黑白与彩色的对比,将时代的层次感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它们都记录着过去的一些愉快瞬间,述说着曾经、年轻的曾经、老去的曾经、恍若隔世的曾经、时空并置的曾经,让人热泪盈眶。
厅堂通的侧门与爷爷、奶奶的卧室之间有一块狭窄的白墙,虽说是白墙,但也只是远远看过去是如此,若是走近看一眼,就会发现这面墙其实是一幅见证时光变迁的画,画面自下而上描绘着许多线条,每条线上还标注了时间、名字,那是家中我这一辈的孩子们每年过年时的身高标注。一根根线条看过去,不仅仅是身高的增长,还隐藏着岁月前进的步伐以及一个家族蓬勃迸发的生命力。我喜欢在白墙上寻找自己的身高所留下的痕迹,这让我恍然间发现,原来我的头顶还有一支隐而无形的画笔,它可以无声无痕地勾勒出我生命生长的过程,并留下一些隐去的空白,保留着节点与节点之间曲折变化的神秘性。
穿过厅堂来到那间没有门的屋棚。屋棚内有废旧的电动自行车、崭新的电动汽车,还有沉甸甸的铁梯子和各式各样的农具。屋棚外靠墙的一角还有个土火炉。我记得幼年过春节时,会在炉底烧柴,在炉上架锅,爷爷、奶奶会忙活着炸肉丸子。现如今,土火炉几乎废弃了,很多年没有见用它炸过丸子了,甚至过年的形式也不再像往年一样一大家子聚在宅院里欢度佳节,毕竟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因而过年更多是采用简约便捷的聚餐方式。这种方式虽说少了些传统习俗的余韵流风,但也增添了新时代万象更新的背景下新颖而多元的别样节日氛围。
屋棚下那辆废旧的灰紫色电动自行车,承载了我上小学时的路途记忆。那时候爷爷每天都会骑这辆电动车送我上学,我总是喜欢站在电动车前方的脚踏板上,由爷爷掌控着车把手和车速,载着我一路驶向学校。渐渐地,我的个子越来越高,站在脚踏板上会遮挡住爷爷的一部分视线,最终在一次上学的路上,爷爷因为没有看清路况,结果跟其他电动自行车迎面相撞。
当时爷爷为了保护我,自己摔得满身是伤,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坚持把我平安送到学校。自那以后,这辆电动自行车的脚踏板上再没了一个喜欢活蹦乱跳的小人儿,我乖乖地坐回后座,看着自己的视线在年复一年的上学通勤路上,慢慢从爷爷的衣服下半部分爬到了上半部分——我长得更高了。
爷爷、奶奶家的边上就是黄河大堤。在我的记忆中,黄河大堤曾经是沙土漫天的,但如今全然不同了,堤岸上铺了一层柏油,两岸的缓坡布满了均匀的植被,午后时分,堤岸草坡上会有不少露营的人,草地上铺一张毯子,在脸部盖上个遮阳帽,便能舒服地睡一个下午。除了露营玩耍的人以外,还能见到羊群和牧羊犬,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占据一处草坡,远远望过去,仿佛是点缀着几只黑蝴蝶的白色雏菊花海……我不禁感慨时间的力量,它能改变一座旧宅的面貌,能带来万象更新和生活进步。
旧宅是梦,是不愿苏醒的童话,是生命的东方既白,是生活的色彩斑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