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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19日

乡村岁月说书人

□李 健

河洛大鼓,俗称说书,是黄河两岸民间一种以说唱为主的传统曲艺。上世纪70年代,说书最受庄稼人欢迎。农闲冬日或夏夜,说书艺人借一桌一椅,左手持两块半月形“鸳鸯板”,右手敲击颤悠悠的三腿捆绑架子鼓,旁边再配一个奏乐拉弦子,这便是全套人马。说书,是门古老曲艺,多为盲人所演唱,但也不乏有喜欢文学的追星青年,孟州市西虢镇寺上村今年59岁的村民吕武成便是其中一人。

春之声·拜师学艺

鼓的敲击,弦的吟唱,伴着月牙钢板清脆的节拍,说书人唱道:诸位老少爷们蹲蹲坐坐,莫嫌我拙嘴笨舌,破喉咙哑嗓,听俺慢慢与您道来……

年少时的吕武成,称得上文学少年,却被爹娘取了一个舞拳弄腿的练武之名——武成。山村学校,每周他的作文都是同学们学习的范文。五年级的时候,他竟然写了一部中篇小说《浪花》,投给一家杂志编辑部,一等就是三年。到了初中三年级时,他被小说《西游记》所迷恋,又写了一部10万字长篇神话小说《下人间》,借了哥哥2元钱把书稿寄往出版社,但杳无音信。

作家梦的破灭,让不安分的少年又萌发了学唱戏的念头,一听说哪里唱戏,吕武成晚上摸黑跑上四五公里山路也不嫌累,感觉舞台上的演员是多么光鲜亮丽,剧团又是多么神奇、向往的地方。“要个儿没个儿,要样儿没样儿,既没好身段,又没好嗓音,想学唱戏门儿都没有。”村里的戏迷张嫂不止一次奚落吕武成,如一瓢凉水浇灭了他学唱戏的梦想。

文学的渴望,唱戏的梦想,并没有眷顾这个山村文艺少年,这让本就心高气傲的他浮躁烦闷、不知所措。

说来也巧,一个偶然的机会,生产队请来了一对说书人,吕武成看了几个夜场,烦躁的心安静了下来,他对说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生产队队长的说合下,吕武成的人生再次被身着长衫大褂的说唱艺术所颠覆。在母亲的见证下,请了一碗荷包鸡蛋面,行了一个弯腰鞠躬礼,吕武成就算拜了说书艺人王新章为师。这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

拜师当晚,在说书场,大伙儿就起哄:“武成、武成,先说段书试试,看中不中。”在众人的激将下,吕武成尽管有点胆怯,还是在师父的劝说中唱了一段事先准备的《三女拜寿》小书帽,结果出人意料:“咦——这娃子中,天生说书的料儿!”从此,吕武成便开启了跟师学艺的艺术生涯。

夏之行·入道磨剑

入道学艺并非易事。那时正值伏天,吕武成每天要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去找说书活儿,想想老家土窑洞里的凉爽,还有母亲一日三餐做的可口饭菜,他打起了退堂鼓。“大热天,不如先回家歇一阵子,等天凉快了再出来。”他嘟囔着和师傅耍起小性子。话一出口,就遭到师傅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才出来几天,就想回家哩!你就这点儿出息,咋能学成说书!想学说书,就得学会吃苦,不想学的话,哪凉快哪待着去!”师傅的话如一记耳光,让吕武成脸上热辣辣的。

吕武成说,现在想来,不是师傅说话刻薄,说书之路别无捷径,唯一办法就是跑断腿、磨破嘴,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又是一年夏天,吕武成带着失明的师父和师叔奔波了一天,肚子饿得咕咕叫,到了晚上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托人找到一位生产队队长说明来意,那队长摇着头:“说啥书啊,连地方住都没有!”经过一番哀求,那队长拉过一张苇席、两条旧被单,带他们到了一处盛放半间麦秸的窑洞说:“今夜你们就在这里将就一宿吧。”

饿肚子,住窑洞,这是吕武成出道以来最闹心的一次待遇。窑洞里黑黢黢的,没有灯,也不敢点蜡,怕的是“引火烧身”。师徒三人摸黑躺了下来,可谁都没有睡意,彼此间没多说一句话。刚出道就受挫,吕武成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恋家,半夜里竟发起了高烧,呕吐起来。这可把吕武成的师父和师叔吓坏了,二人摸索着把手贴在了吕武成的额头,体恤道:“武成,你这是咋啦?”“哎呀,烧成这样,咋办哩?”“这三更半夜哩,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去找大夫?”

师父和师叔轮番安慰,吕武成一番呕吐后渐渐缓过劲儿来:“我不当紧,刚才一吐,心里顺畅多啦,没多大事儿了。你们也睡吧,天亮了再说。”

一路奔波回到家,当母亲看到他们,没有兴致搭话,只是抹着眼泪:“你们可算回来啦!昨夜我做了个不祥的梦,担心你们在外边碰上事儿……”吕武成听罢,心里憋屈想要哭。

秋之吟·舌战书场

吕武成想到学艺生涯,想到岁月的坎坷,想到一路的风雨沧桑,学艺道上从练板、练鼓、练唱腔到抄词、背词、记调不知流过多少眼泪,受过多少不被人知的挨骂。“就拿拉弦子来说,师父说:‘敲鼓听声儿,弦子听音儿。长点眼、用点心,支棱耳朵别分心,拉不好,小心用鼓槌儿敲你的手指头!’”吕武成说。

一个成功的说书人浑身是戏,鼓声一响沙场点兵,钢板一扬人马到场,嘴上一声喊上下五千年;愤是虎目圆睁,怒是义愤填膺;有时声泪俱下,有时谈笑风生,刻画人物出神入化。

冬之韵·著书传承

吕武成从19岁学艺到21岁登台,对河洛大鼓的唱腔、表演技法烂熟于心,一跃成为黄河两岸为数不多的能拉会唱的说书人。

说到家人对学艺的看法,吕武成迟疑片刻。那是还差一天就到中秋节,他回到家,金灿灿的玉米棒都挂上了架子。这让他出乎意料,离家之前曾和媳妇因出门说书吵过架,本想着媳妇会赌气回娘家,没想她却默默地挑起了家的重担。母亲没好气地说:“你这一走,可苦了你媳妇,庄稼啥都弄好了,你回来了……”

自知愧欠,吕武成没敢辩驳母亲的责怪,瞟了一眼忙着擀面做饭的媳妇,仿佛劳累让她憔悴了一圈,心疼伴着心酸,难言和感激在嘴边化为久久的沉默……

说书人谁都明白,随着电视和手机的普及,那悠远的鼓声书韵与烟火岁月渐行渐远。令人叹息的是,一度活跃在黄河两岸的说书老艺人大多相继离世,曾学过河洛大鼓的年轻人也在经济浪潮中改行了。

如今,吕武成作为河洛大鼓第六代传人,为了河洛大鼓这门说唱艺术,自2000年开始把说书从台前转为幕后,着手挖掘整理河洛大鼓资料,费尽周折创办了河洛大鼓网站,自费出版了《河洛大鼓》《河洛大鼓志》以及河洛大鼓长篇大书研究系列之《双锁柜》《破镜记》《三刘公案》《书串汇编》《书帽汇编》等。

谈起未来打算,吕武成信心满满:“在我有生之年,尽最大努力传承河洛大鼓。如果有愿意学河洛大鼓的年轻人,我愿意毫无保留地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