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健

妻子从外边回来，抖了抖肩头，你看这雪，说来就来……

我撩起门帘，可不是！似烟非烟，似雾非雾。

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一片紧似一片飘飘洒洒，仿佛扮着滑稽的脸，俏皮地掩饰着灰蒙蒙的天空，猛然一记暴戾的响雷，就像打碎了玉盏，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依依不舍又不停落下。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思绪又回到了故乡飘雪的冬天。

兴许是久居小镇的缘故，当再站在飘雪的村口，凝视被雪色浸染得洁白无瑕的原野，也有被白雪覆盖的老宅，不知何故，一下子想起了老房子里迎着火光擀面的母亲，还有梦中才能见到奶奶的笑容。

儿时的下雪天，并不觉得寒冷，大表叔只要扛上“土装”猎枪，高叫一声看家护院的土狗，身后就会“呼啦”跟上一群软磨硬泡的“跟屁虫”，满山遍野跟着追逐撵野兔。

跑累了，就齐刷刷地趴在雪地上眺望着家的方向，群山蜿蜒起伏、一望无际，一个个山头状若皑皑白塔。俯视山下，只见袅袅炊烟从小村里的房顶飘过，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犬吠，空旷的山村愈加壮阔静寂。

50年前，我就住在这山里，住在这春有百花绽放、夏有蝉鸣歌唱、秋天萤火飞舞、冬日踏雪赶山的地方，记忆里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生养我的那间土坯垒起的老屋。

听母亲讲，她嫁过来的时候就住在那一间夏热冬凉的土坯房，一住就是几十年。母亲说的老房子，仿佛记得由土坯支撑，树木扛大梁，枝杆当椽子、草藤加覆盖、瓦片盖房顶，样貌极其简陋，但朴实厚重，算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老房子里摆设不多，一个箱、一张床、一张木桌和几个装麦粮缸，之外就是几条大小高低不一的板凳，这便是全部家当，若是有个柜子，那就算是高档家具了。

木箱里平时放些穿戴的衣服，一个盛放母亲手艺的针线筐。除此，还有一个神秘的小木盒，小木盒除了父母谁也不许动。我曾偷偷打开过一次，尽是些粮票、布证，“散碎银两”一直被父亲紧紧揣在贴身的衣裳里。

对待老屋，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那里还藏着儿时太多故事。尽管岁月久远，但洗去烟火的风尘，依然像老电影鲜活、清晰如昨。

每当下雪的日子，房坡上就会落下厚厚的积雪，雪霁日出，房坡积雪被暖阳悄悄融化，雪水顺着房檐滴滴答答落下。

上世纪80年代初，父亲学到了砖瓦匠手艺，农闲时开始动手碎石烧砖瓦，三年就盖起了三间全村最早的小平房。

岁月远去，乡愁永存。从土坯房到小平房，这是家的变迁，也是山村民居更新换代的见证。然而，久居小城的缘故，梦里总想回故乡去看看，回味一下与故乡紧密相关的雪天乡村生活。

前段日子，和妹妹陪父亲去了一趟老屋。因移居城镇，所以老屋所在的地方早已被荒芜的植被取代。远远观望，老屋的沧桑身影仍在。望着绿荫映衬下的老宅院，突然顿觉：老宅不老，由根所在。

老去的只是远去的烟火岁月；老宅不老，由心向往。留下的是老宅的灵魂和根脉；老宅不老，由梦领航。延续的是儿孙的传承和牵挂。一根椽木、一块瓦片承载着老屋记忆，亦如浓稠如酒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