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燕

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文文瞪着眼睛睡不着觉。奶奶和弟弟大概是睡着了吧，在对面的床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弟弟3岁多，正是好动的年龄，除了睡觉时安生一会儿，只要醒着，就满村跑。一会儿爬上石阶，一会儿又站在了河边，吓得奶奶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不小心磕了、碰了。奶奶年龄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中午弟弟睡着的时候，奶奶才能坐下来歇一会儿。文文心疼奶奶，赶紧给奶奶捶捶肩膀、揉揉腰。长年的劳作给奶奶留下了很多病痛，虽然奶奶不说，但文文知道。有好多次，文文看见奶奶扶着门框才能站起来。

奶奶欣慰地摸摸文文的头，把她揽在怀里，问：“妞妞，想不想爸爸、妈妈？”“不想。”文文靠在奶奶的胸口，摇了摇头。奶奶把她和弟弟照顾得很好，让他们每天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穿上干净整齐的衣服。其实也有一点遗憾，奶奶不会用智能手机，没办法和爸爸、妈妈视频；奶奶也不会骑车，没有办法带他们去县城里玩。

文文记得前两年爸爸、妈妈回来过年，带她和弟弟去了县城里的游乐场，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别说弟弟不愿意回来，文文也流连忘返呢。县城里还有很多好吃的，可乐鸡翅、红烧肉、油焖大虾、酸菜鱼……弟弟塞得满嘴都是，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家人笑弯了腰。

文文咂了咂嘴，那些鲜美的味道仿佛又在唇边了。奶奶不会做那些“高级”饭菜，爸爸、妈妈打来了钱，奶奶会去割些猪肉给他们炖肉吃。炖肉也很香，可文文还是会想念那些不一样的味道。妈妈说，她会做可乐鸡翅，也会做红烧鱼，等过几年她和爸爸挣够了钱，就再也不出去了，待在家里，天天做给他们吃。

文文坐起身，窗外的月色很亮，文文拿起一本书翻看。这些课外书是爸爸、妈妈寄来的，他们说，小孩子要多读书，读书有很多好处。文文才读了一页就读不下去了，里面有好几个词语她都不认识，她也不知道那些词语的意思。文文问过奶奶，奶奶也不认识。要是妈妈在身边就好了，妈妈肯定认识那些字。她可以躺在妈妈身边，让妈妈陪着她一起读书，然后不知不觉地在妈妈怀里睡着。

文文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全家人的合影。照片上的文文比现在小很多，弟弟也刚出生不久。妈妈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文文随妈妈，头发特别多。爸爸又高又瘦，看起来还挺帅呢。好几年没见，不知道爸爸、妈妈有没有什么变化，文文不确定再见到他们时，是否能一下子认出来。有时候，文文甚至想不起来爸爸、妈妈的样子，她记得父母带她做过的事情，但他们的影像却是模糊的，只有在照片上，文文才能将爸爸、妈妈看得真切。文文曾无数次抚摸这张合影，尤其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能摸到妈妈滑溜溜的头发，还有爸爸高高的鼻梁。

当爸爸、妈妈突然站在文文面前时，文文一时愣在原地，双手局促地揪着衣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弟弟认生，更是吓得直往后退。直到爸爸、妈妈拿出带回来的玩具和零食，叫着他们的小名，弟弟才不再害怕，试探着走近爸爸，最后被爸爸高举起来骑在肩头。和照片里相比，眼前的妈妈黑了一些，也胖了一些，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亲切、温和，文文走过去，扑向妈妈张开的怀抱。

“爸爸、妈妈带你们去我们打工的地方，等开学再把你们送回来，好不好？”爸爸笑着问。弟弟拍着小手，高兴地蹦了起来。听爸爸说，那里有好玩的游乐场，有很多商店，还能吃上妈妈做的“高级”饭菜。

文文不吭声，默默地低下了头。妈妈拉起文文的手，问：“怎么不说话？你不想爸爸、妈妈吗？”“想。”文文飞快地回答。“那就好。”妈妈笑着说，“快收拾东西，跟我们走。”“我不走。”文文的声音很小，语气却很坚定。

爸爸、妈妈呆住了，他们不明白文文到底在想些什么。很多孩子都盼着爸爸、妈妈带他们去打工的地方呢！文文看了看奶奶，提高了声音说：“我们一走，就只剩下奶奶了。我不想让奶奶一个人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