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琳

88岁的外婆，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久久起不了身。等到外公搀扶起外婆，腿部的疼痛如撕裂一般。

到县城医院，医生看着片子说，严重骨折，马上手术。

外婆被推进手术室，外公在外面掐着表。滴滴答答，一分一秒，92岁的外公在外面徘徊，一步，一步，看看表，看看手术室的门。

手术时间很长，“吱呀”一声，病床上的外婆被推了出来。一刹那，七个儿女，满堂子孙开心地笑。外公却哭了，两行老泪，顺着凹陷的脸颊滚滚流，又觉得不好意思，偷偷拿衣袖擦。

外婆住院两周，请了护工，再加上我妈，人手足够，舅舅们安排外公晚上回家里睡。外公执意不肯，坚持在医院狭小的床铺陪宿。他说，看着老太婆在身边才放心。

外婆居然也同意。她说，听着老头子的鼾声才安心。

外公和外婆习惯彼此，谁也离不开谁。至此，再无人劝外公晚上回家睡。

外公有一嗜好——打麻将。于外公来说，每天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打麻将。舅舅们也支持，觉得老人打打麻将，有利于脑细胞活跃，对身体有益处。

外婆住院了，外公戒掉了麻将，喜欢了七八十年的麻将，说不打就不打。有人问，咋不去玩麻将？外公说，老太婆腿摔了，不放心，时时刻刻盯着，才安心。

外公的确时时刻刻盯着，一会儿瞅瞅外婆摔坏的腿，一会儿瞅瞅外婆的脸。外婆养病期间，他充当外婆的脚、外婆的手、外婆的传话筒，简直一秒也不能离开，离开一秒，他的心就无着无落。

外婆身体尚好时，家务活都是外婆做，洗衣、烧饭、洗碗、打扫庭院，外公从不沾手。

现在，外婆的腿骨折了，笨手笨脚的外公学会了所有家务，煮饭、烧菜、洗衣、扫地。

碗要洗三遍，第一遍打洗洁精，第二遍用抹布仔细抹，第三遍水龙头下慢慢冲……外婆宛若指挥士兵的将领。外公呢，乖乖听从，俯首低眉，一丝不苟。

在外公的精心照顾下，外婆脸色红润，中气十足，胖了整整一圈，站起来，居然能颤颤地走几步。从家里，到庭院，外婆慢慢地踱着，外公紧紧地跟着。他的脸，堆满笑，紧张、快乐、忐忑、幸福，外婆终于蹒跚地迈出第一步。阳光跳跃，柚子摇晃，两个老人一前一后，慢慢地挪着步，一步一步地迈着脚。

外婆走累了，外公忙端来椅子，小心地扶着坐下。一转身，忙忙碌碌拎出水壶，开煤气灶，给外婆预备洗澡水。

水，“噗噗”地沸腾。外公拎着水壶，调好水温，小心翼翼地扶着外婆，仔仔细细地帮她擦身子。随后，又忙着将外婆换下的内衣清洗干净。

外公年轻时身体不好，长年卧病在床。那时，外婆照顾外公，无微不至。

阳光下，外公的白发闪闪发亮。他的精神很好，看着外婆红润的脸庞，满脸皱纹舒展似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