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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5月29日
外公的画笔
□石永刚
如果给你一个画笔,让你绘制自己的生活,你会怎样画呢?
先寻觅一个位于小河旁、安静的小村庄,画一个小小的庭院。院子是两个东西相对的三间厢房。一米高的青砖墙裙,白灰粉刷的墙面,青瓦铺就的屋顶。高高的屋脊上,再摆几个跑兽,似乎在和天空、云影、飞鸟对话。
屋内画上一张条几,一张八仙桌旁摆放两张柳圈椅。中间画一道墙,分为外屋和里屋。外屋画上一个灶台,一端画上锅碗瓢盆等炊具,一端铺上草垫子,冬天可以坐上去取暖。外屋里屋各画一张床。画一个窄窄的院门,院子里画上一棵枣树。八月枣子成熟了,只要使劲摇动树干,红红的大枣就会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滚得满地都是。
在村外挨着小河再画上一片菜园,每天可以挎着篮子去摘菜。在靠近小河边画上一片长方形的土地,秋天种上小麦,夏天收割;夏天播进玉米,秋天收获。在西边屋子画的粮仓,里面总是装着满满的粮食。
最后,画上一头小毛驴,农忙时驮粮食,农闲时赶着驴车去走亲戚、赶会。蹄声轻轻,嗒嗒地在乡间小路上行着,一路走过,一边欣赏沿路寻常的田园风景。
手执这只画笔的人,其实是我外公。外公瘦高个子,长脸,平时不苟言笑,待人和蔼。虽然不识字,但是做过生产队的保管和队长。不能用笔来记录,所有进出货单都刻在脑子里,十几年没有一笔错误。生于1925年的他,限于当时的社会背景,也不可能像现在的青年一样,制订宏大的人生规划,只能通过自己的双手和汗水,向土地换取或者索要一切。
就拿那头驴子来说吧,外公固然可以享受赶着驴车悠游乡村小路的乐趣,但是买这头驴子的花费,也是多少次劳动换来的,更何况,喂养驴子也需要付出很多。我见过外公去割草的情形。大夏天,赤日炎炎,路边的青草长得很茂密,外公摆开架势,贴着地面挥动镰刀,青草很快倒下一片。不到一小时,外公已经把青草捆成捆,用扁担挑回家了。抱一些放到石槽里,小毛驴开始大口大口地享受美味。
外公干庄稼活是一把好手。锄地时,他喜欢用大锄头,总是锄得又快又准。锄头在玉米苗周围飞快地舞动着,杂草纷纷倒下,包括玉米苗周围也像被剃刀剃过一样。“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绝对是最真实的感受。不到一会儿,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这样坚持着,看着一片片的杂草被除去,玉米苗好像顿时显得精神了许多。傍晚时分,湿衣服不知不觉已被风吹干。劳动了一天,外公浑身乏力,但是精神显得比较饱满。回头看看大片被锄过的农田,内心涌动的是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其实,这种满足感以及忘我的投入,在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洗一大堆衣服,挂了长长的一绳子,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经过一番煎炒烹炸,看着凌乱的厨房变得整洁干净,看着各种各样的食材变成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准备一个课题,坐下来专注制作,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推门一开,已是繁星满天。
相对于现代“躺平”的青年,相对于不愿意脱掉长衫的“现代孔乙己”,过去的劳动能力、劳动习惯、劳动思想,则显得更为可贵和值得思索。外公的劳动观,可能就是那几代农村人朴实的思想和价值观:用自己实实在在的劳动,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丰衣足食,家族兴旺,父慈子孝,天伦之乐……
但是我知道,劳动赋予他们的,绝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更多更深层的东西。这些东西像村旁的大沙河、村中穿过的运粮河一样,绵绵不断,生生不息。又像厚重土层下面埋藏的久远时光一样,厚朴大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