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利

立春时节，我出门了。

准确地说，我是防阳宅家两个月后走出了家门。

轻闻蜡梅绽放春的讯息，我迈出门槛那一刻，对出门既惊喜又好奇。

出门，字面很好理解，即迈腿出家门、院门等庭所。对农村有些地方来说，出门意味着闺女出嫁。对打工的人来说，出门也象征着到外地去打工。平日里，一说你没出过门，就像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带有见识少、孤陋寡闻的意思。

我国民间的禁忌文化由来已久，逢年过节或是遇到特殊日子，哪些事不能做、哪些话不能说，多多少少都有忌讳。譬如，大家耳闻能详的“七不出门八不归家”，原来以为是农历初七不让出门、初八不许回家，后来发现“七不出门八不归家”其实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教育箴言。“七不出门”说的是出门前，有7件事没办好不要出门，也就是平常人们所说的开门7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八不归家”则指的是出门后，有8件事没做好不要回家，也就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是古人做人基本道德准则。如今，人们出门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小时候第一次出门，走出中站区西北地矿区家属院，已记不清是啥时候了。记忆犹新的是上世纪60年代中期，还没上小学时，赤日炎炎下几个小伙伴，光着脚丫子，踩着煤渣路，从西北地一直走到朱村矿去拾冰糕棍，作为游戏的工具；为了省5分钱，推着铁环从中站到焦作市区新华书店购买小人书，这也是自己文学启蒙的地方；清明节，学校组织我们步行到市烈士陵园为烈士扫墓，第一次记住了战斗英雄王忠殿的名字；星期天，随父亲、哥哥来到太行山中割荆条，编荆片补贴家用；坐着敞篷汽车，送二哥到沁阳柏香公社西王梁大队下乡，心里五味杂陈；高中毕业，几个同学步行到孤山水库（现峰林峡景区）踏青游玩，真正领略山的巍峨；1983年第一次乘长途客车去平顶山，从清晨到夜晚整整一天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真是没出过“门”——没有进入正规大学读过书，没有到军营这个熔炉锻炼过，也没赶上上山下乡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生在中站、长在中站40多年。2000年年底，省公司领导根据自己的工作特长，特意调我到省公司党群处工作。待真正要出门了，要到省城工作生活，我的思想激烈斗争，心里忐忑不安。尽管领导给我讲收入高，并有美好的前途，可心里一直存在没“出过门”的羁绊。省公司已开过调令，我还是去郑州找到领导，以父亲年事已高为由，临阵脱逃了。

人生在世，不能囿于一方天地，还是要出门的。有人说，那你后来不还是调到濮阳工作，还是出门了。说实话，碍于朋友面子，也是在爱人退休、女儿上大学了，才到200公里外的濮阳工作8年。这是自己人生意义上真正的出门，亦如众多打工族一样，到新的地方开辟新的生活和天地。只是到节假日，思乡心切，难以言喻。

老辈人常讲：在外千般好，不如自家亲。这句民谚，通俗易懂又蕴含哲理，离家在外的游子对此感触最深。人在异乡，就算锦衣玉食，也不及自家舒适自在。难怪白居易在《秦中吟·伤友》中发出感慨：“陋巷孤寒士，出门苦恓恓。”静心想想，自己天南地北游历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异国他乡欣赏过旖旎风光，都是暂时慰藉了心灵，可过不了几天，就会想家，想家乡的热土、想家乡的饭菜。诚如爱人所说，在外不能超过一星期时间。

人生有诸多第一次，让你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女儿结婚出嫁那一刻，我心酸不已。那天，在热闹的氛围中，女儿披着婚纱跨出家门，我的心微微一颤。当望着她的背影渐渐离去，消失在楼道拐角处时，才感到女儿真的走了。30年的朝夕相处，就这样离开我们，到陌生的环境生活，阴郁的心情霎时挂在我的脸上。难怪人家都说，婚礼上我自始至终没个笑脸儿。次日0时醒来，第一次感到女儿不在家(与上大学截然不同)，泪水从右眼角流淌下来，好伤心呀，真想大哭一场。想起参加完婚礼回到家，等众人走后，爱人拿着刷子在女儿的床上扫来扫去，想必她心里也有别样的滋味。默默看着，不忍打扰，让她的回味再悠长些、再深邃些。

悠悠3年间，尽管疫情困扰，可我们还是在前年新疆刚一解封，便乘第一批航班飞赴喀纳斯等地，了却了多年的心愿。去年春节，我们又自驾到海南等省市，放飞心情。然而今年春节，为了防阳，我们硬生生没敢出门，为此留下3个遗憾：一是农历大年三十，没有到中站大哥家，与哥姐一起给逝去的父母上供祭奠。稍微慰藉的是，在女儿的倡议下，我与妻子对着手机屏幕，进行了“云”磕头。二是与挚爱亲朋多年形成农历正月初五、初六聚会的惯例搁浅了，只是心中丝丝缕缕的情愫没有断。三是没赶上亲戚邀请春节期间的自驾游，不能徜徉长江三峡、饱览陕州地坑院、品尝重庆火锅……随着礼花绽放、旅游井喷，全国竟有3.08亿人都出门了。

凝视着央视“出门”那喜人的数字，再看看自己正在阅读的宋朝倪思先生撰写的《经鉏堂杂志》一书，其中卷五专门写了“不出”一则文字：“无事不出门，无谓不出言，是寡过法。彼谤者曰简傲、曰深中，任彼自谤，吾则知而故犯也。”看来，要想做到“不出”难矣。

就在出门的那一刻，听到山阳李生老师转发的视频。“农历新年渐成过往，勤劳的人们推开家门，背上行囊，从北国的四面八方汇成洪流，奔赴生活的下一个战场。在他们踏上征程的那一刻，香格里拉的梅里雪山正迎来第一缕阳光，中华白海豚跃出水面，在祖国的南海嬉戏徜徉，西伯利亚的海鸥正振翅掠过滇池的上方。而我们的东北老乡，也将像山上的蒲公英穿云驾风，飞向远方。盛大在山河之间，浩荡在秦岭两旁。没人愿意离开家乡，每一个在外打拼的人都激荡着一种力量，那是对生活不屈的斗志高昂，是为了妻儿老小默默撑起的温床，是用白山黑水练成的体魄，扛起平凡生活的万千气象。懒惰的人不配与他们为伍，刻薄的人也不会让他们感伤，热气腾腾地活着，才是人们最质朴的信仰。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祝福你们一路好运，用汗水写出最美的文章。加油！”那女子讲得激情飞扬，听得我热泪盈眶。祝福所有的出门老乡，我也用这篇文章为你们送行，加油老乡！

俗话说“三六九，往外走”，是大家都特别信奉的吉利数字和时间。单说“六”，这里还有一个与历史相关的趣闻轶事，讲的是秦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时，他特别喜爱六，如天下分为36郡、记数用6、驾车用6马等。故而，大家都愿意顺顺利利出门、平平安安归来。

此刻，如沐春风般地走出家门，感觉空气甜滋滋的，天空蓝莹莹的，不禁感叹：外面的世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