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勤

在大平原土生土长的二婶，早就想亲眼看看大山了。过去没条件，现在条件好了，镇上有直达山里景区八里沟的公交车，二婶决定搭公交车逛一趟大山。

一早，二婶的儿子小帅开出电动三轮车，送她到镇上公交车站。电动三轮车沿村外公路行驶，路上朝霞绚丽，顺风顺水。小帅刚停下车，就接到一个电话。

“……帅哥，先不说了，我准备开车呢。”

二婶脸上漾起别样的笑容，她听出回话的是个姑娘，还张口闭口叫帅哥，一听就有那个味儿。

“帅，那闺女是谁？是女朋友？”

小帅犹豫着说：“啥女朋友不女朋友的。”就是女朋友，他也不愿说。他有个心思，不是熟透的瓜，不愿轻易下架摘回家。

“咋样？快告诉妈！”

这可叫小帅为难了。妈把话逼到这一步，没有退路，只好实话实说了。

“妈，你叫我咋说哩，这可是八字没一撇的事。论长相，她倒是顺鼻顺眼的，心地也是没说的，一百个实诚善良。”他接着说，“她买了一辆私家车，光在路上没少办好事，捎个人送个人的事多了，有一回还险些惹出大麻烦。”

“出啥大事了？”

“她自驾在一个乡道上，见一位老婆婆躺在路边，就踩了刹车。她走到跟前一看，老人像是病了，就赶紧扶她上车去医院。可她家人赶到后，不问青红皂白，说是她的车撞的，要她负全责。”

二婶一听，倒吸一口凉气，拍着大腿说：

“这是碰瓷儿啊！有多少好心上当的例子，她不知道？这回可赖上她了吧！”

“差一点儿，路边还好有摄像头。”

“看看，要是没有摄像头呢？这闺女的脑子八成缺根弦！”

搭上公交车，二婶心里还七上八下地想，这闺女脑子这样缺根弦，要是过门来，窝囊事可不会少。

到了八里沟，二婶眼前顿时一亮：大山层层叠叠，巍峨屹立，鸟飞不过，险象丛生，惊得倒吸一口气。她想，在电视里看的和到跟前看，就是不一样。二婶兴冲冲的，一切杂念不复存在，脑子里完全变成了大山的巍峨和险峻。她随游人一起登山，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转。路上，她左看右瞧，仰望俯视，看不完的奇观美景。

二婶肚子饿了，看看太阳，偏西不少，就坐在一片阴凉处，掏出书包里的油饼和水瓶，吃一口喝一口，有滋有味。

吃足歇够了，二婶算着最后一班公交车返回的时间还早哩，就起身登山。路窄，台阶陡峭，像往云里钻。她下来时，仰望山壁上竟悬空长出一棵树来，枝叶茂密，探身俯瞰，新奇得咂舌。可脚下一不留神踏了空，二婶摔到下边一块山石上。顿时，她头脑嗡的一声，成了一片空白，身子骨只觉得到处疼痛。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听着近处的说话声和由近而远的脚步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是个姑娘的声音：

“阿姨，你怎么了？”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个脸蛋粉嘟嘟的姑娘，蹲在身边关切地问。

她说：“唉，摔下来了。”

“我扶起你，看看怎样？”

二婶慢慢地坐起来，又慢慢地站起来。她觉得浑身疼，好像轻了不少。姑娘要背她慢慢下山，她不让，说：“背个人，走山路更危险。”

姑娘搀着她，二婶一瘸一拐往下走，她们的速度很慢很慢。

太阳往西斜得不少了，游人显得格外稀少。

终于来到游览区外的停车场，太阳已经悬在了西山峰顶。来到公交车站牌跟前，二婶打听返回的公交车，几个人都说：“最后一班刚开走。”

二婶变了脸色，“惶恐”二字瞬间写在她的脸上。

“阿姨，不怕，你家在哪里？”

“宋庄，坐车得一个半小时哩！”

姑娘心里咯噔一下，可她没露声色，只是说：“阿姨，咱同路，我是魏庄的，送您到家。”

姑娘扶二婶上了她的轿车。还没开车，姑娘手机响了：“我的帅哥，啥好事，快说！东瀛大酒店？太破费了，月光下喝瓶饮料唠一唠就够了。我问你，咱的事你跟家里老人说了没有？老人啥意见？”

小帅没了声音。他越是没声音，她越是问得紧。

“我再给妈好好说说，她会同意的。”

“帅哥，别躲躲闪闪的，啥意见，就直说。”

“我给妈实打实说了你乐于助人的事，妈她……”

帅哥的话又中断了。姑娘再次逼问他，半晌才说：“妈说碰瓷儿的事，别人不敢做你敢做，八成是脑子缺根弦。”

“看把你难为的！不光阿姨这样说我，我妈还有很多人也这样说我。”

车启动了，出了停车场，上一个坡，就拐入回家的大路。姑娘说：“阿姨，你按按全身，是不是有骨折，要有，咱趁早上医院。”

二婶用手把全身按了一遍，说：“骨头没事儿。”

姑娘放心了。过去一重山，又过一个小山头，晚霞穿透云彩射过来。

二婶问：“闺女，结婚没有？”

“还没有。现在正是做事的好时候，不急。”

“看，多好个闺女。”二婶情不自禁地说，“我儿子也是这样，说不急，可结婚是早晚的事。嘿嘿，我儿子找女朋友，要能找到像你这样的闺女，该多好！”

姑娘做个鬼脸，说：“阿姨，别别，我脑子可是缺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