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英

大雪节气后，天气更冷了，去超市买些物品来，其中一袋蜜橘，取出几个，放在白菜旁。如同小朋友围在大块头的巨人旁，暖色调的小橘，在清色的菜堆里，分外显眼，走过去，便想摸一摸。

握一个在手，冰凉冰凉，放入热水杯中。一会儿，捞出，果然暖乎乎的。剥开送往口里时，如花朵般张开翅膀的蜜橘，使手顿了一下，变成叹号，停在空中！一种难以说出的美打动了我，喝令住了手，蜜橘得以在最灿烂的时刻，多停留一会儿。

花苞般打开的橘子，让我呆坐着，不知接下来，吃还是不吃！这些和人类交往甚众的朋友——蔬果，花木，家畜，小鸟，无论会发声，还是不会发声的，统统用不同于人活着的方式，顺命在自身的领域，在某时刻，用生之相偎，给你带来震撼！

我见过许多这样的时刻，剪枝来的紫罗兰——风姿卓越的俏女郎，无精打采，眼看要死去，某一天，忽见茎叶间亮起一盏小小的紫灯，它们的生命是一体的；猫咪生产小猫，艰难地清理胎盘，温柔地舔小猫，让它呼吸，这小猫，从老猫温暖的身体里出生，它们是一体的；火势蔓延，老鸟守着鸟巢里的蛋，生的最后一刻，它要和孩子在一起，它们永远是一体的。多少年后，我还记得一匹棕色的马，眼中饱含的泪水，那是它在和小马分离时痛楚的表达！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从前悲花叹秋，如今，思考何为生？何为命？面对一片竹和桃林，冬天跟着主人满世界奔命的白菜，屠宰场泪汪汪的老牛，雪地白茫茫的羊群，鱼贩子手里的鱼儿，我都有太多话要说！冬风将我的真诚传递，我希望一块石头也会开出生命的花。

剥了一半的蜜橘，散发出润泽色彩，宁静的灿烂着，似乎对我有千言万语诉说！一瓣瓣果肉拥在一起，似乎向我吐露秘密！

“何为道”？这只橘告诉了我。

这些人类的朋友是道，每朵小花本能的开谢是道，每片叶子从嫩绿到干枯是道。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生养我们的自然是道。她微小，也庞大，无处不在，教人知足！诞育和给与，不占有，更不索取。

打开花苞的蜜橘，使我重新认识了生命，再读东坡先生“新苞绿叶照林光”，恰此时，窗台外，竹片摇曳，身居陋室，顿然生辉。原来并不是我一人在苦苦思索，相隔近千年，早有一个人，静静将灵魂的香分享人间。

打开花苞的蜜橘，使我联想翩翩，变成一只起舞的橘，飞到窗外，飞回枝头。

我很幸运，成为长翅膀的蜜橘，和一片叶，一只鸟，一匹马——人类所有忠厚的伙伴们在一起，回到文学作品里。

可我知道，橘，叶，鸟，马，就是你我，这是真实存在的！

打开花苞的蜜橘，让我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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