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全云

好的文字是什么样的？

大概就是读之有被击中、甚至灵魂为之一颤的感觉。就算从未谋面、从无交集，那作家笔下的文字也能像穿越时空的金色鱼钩，直抵你的心房。而你，心甘情愿上钩。

素有“心灵捕手”之称，享誉世界的奥地利作家茨威格正是这样的存在。

罗曼·罗兰曾盛赞：“茨威格是奥地利市民社会高贵的代言人，是他们的能力和弱点、魅力和绝望最好的描写者。”高尔基评价茨威格是“世界上最了解女人的作家”。他无与伦比的女性心理描写、天才般的洞察力，让读者在掩卷之后，依然久久沉浸于精彩的人物心理描写中。

《女仆勒波雷拉》是斯蒂芬·茨威格的一篇短篇小说，从来没有得到男人青睐和爱抚触摸的女仆在男主人男爵一句带有嘲讽的玩笑和无意触摸下，产生了近乎变态的裂变。

斯蒂芬·茨威格对人物心理的文字描摹有一种极致化的细腻，诗意的文字配合跌宕起伏的心理变化，让阅读变成了一场既微妙又酣畅、既意外又合理的内心冒险。小说宛若一幅细腻、感性的素描，虽然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叙述那些人物与故事，却充满了作者自身的悲悯与体悟。那些人性的思索、心理的探察，套用一个词“一笔入魂”也丝毫不觉得过誉！

“就这样，通过这次偶然的震荡，堆在她内心里的泥土便开始一层一层地扒出和挪开，终于先是模模糊糊地，然后越来越清晰地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情感。如同一条狗，在周围所有的双腿形体当中，突然有一天辨出其中之一就是自己认定为主人的那一个……”他的文字把奥地利精神分析学专家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论得到了最完美的应用，评论界因而盛称茨威格为“打开弗洛伊德危险闸门的心灵猎手”。

小说《女仆勒波雷拉》中出现了23次动物类的比喻，茨威格眼中的女仆完全没有女人的模样，却有着“野兽”般的模样、眼神中透露着“野兽”的野蛮和无知。她丑陋、笨拙、倔强、冷漠、谄媚、软弱、粗野，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内心完全荒芜的一种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会有人类情感、活得像冷冰冰野兽的女人，终于还是遇到了一个唤醒她的男人。茨威格的笔下对这个女人充满鄙夷之情，无论是在男主人面前的形象描写，还是在面对内心情感时的卑贱，茨威格就像男主人一样厌恶着这个鄙俗又危险的女人。最终，女仆因为男主人的厌恶被赶出家门，内心无法承受，选择了自杀身亡。很多人读到最后，会对女仆心生怜悯，认为是男主人的无情害死了女仆。其实，女仆空洞鄙俗的内心在得到男主人的关心时，便成为自私的杀人利器，只为满足内心的私欲，用自己野兽般的无情杀死了女主人。茨威格成功地写出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道理。

“她只是坐着，目光畏怯地等待主人的第一次呼哨声，犹如一条知道自己闯祸挨了打的狗。”那个粗鄙的女仆，因为主人而重获生存价值，又因为主人丧失生存价值，最终投河。小说最后，女仆悲惨的结局像一颗小石子，直直砸向你柔软的心湖，再荡出几圈无边的唏嘘。

人活着，便有各种各样的不幸，而比这些加诸于自身的不幸更为不幸的是，自己因为这些不幸，放弃了内心的自由，趋附和屈从，随波逐流，便由欲望、权利、利益所驱使，没有一颗平静和安宁的属于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