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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9月23日

沧桑古栎寄乡愁

□郑乃谦

焦作市区东北10公里处,修武县西村乡西村盆地中央,挺立着一棵硕大无比的古栎树。过去站在四周山岭上,就能清楚地看见它那犹如擎天巨伞一般醒目的身影。

说它大,到底有多大呢?树高近20米,树身三人才能合抱。比水桶还粗的虬枝,好似巨龙探海般向四周辐射20多米。庞大的树冠,像一片悬在空中的小森林。单是半裸于地面的树根,就有三把粗。树龄多久呢?1986版《修武县志》记载是600年。龟裂的老树皮,几乎要卷起来,真像一位沧桑老者脸上的皱纹。树身的褶皱中,不知蕴含着多少故事;而密密的年轮里,又隐藏了多少自然密码?

见过黄帝陵的古柏、少林寺的古银杏,本乡就有多株千年古槐,后河村还有千年白松。而我的见闻中,唯独古栎树十分稀罕,这棵古栎的树冠之大,更是罕见。

“家有一老,等于一宝”,这棵古栎堪称树木中的“老爷爷”,当然是宝物。看到它,自然引起我和小伙伴对少年时代的许多美好回忆。

那时我家离古栎树很近,生产队的农田和打麦场就在它四周。栎树周围,原来是郑氏家族祖茔,从碑记推断,明代就是郑氏先人安息之地。至于茔地和栎树谁先谁后,没有记载。年代久远,茔地荒芜,后来渐渐被开垦。东面原先是一块麦田,后来碾成了打谷场,其他三面原先是集体的果园,种植的是桃树和杏树。

春天来了,万物萌发,古老的栎树也焕发出勃勃生机。龟裂的树身和嫩绿的枝叶形成极大的反差,正好诠释了那个成语——枯木逢春。借助大树护佑,喜鹊在上面搭巢安家,灰喜鹊、麻雀以及许多说不出名字的鸟儿在树上栖息,古树成了小鸟的天堂。

初夏,小孩子很喜欢模仿大人,干些栽花、种树苗的活儿。在古栎四周的果园里,寻找桃树苗和杏树苗,那是很有趣的事儿。光着脚,踩着发烫的热土也不畏惧。桃核和杏核这些坚果种子,很难发芽,特别是杏树苗更稀罕。找到一棵杏树苗,如得到一棵人参似的兴奋,让别的伙伴十分羡慕。小心翼翼地用小棍剜出,捏着两瓣核子,再用湿土裹住,拿回家在院子里找片地方栽起来。天天不断地浇水,精心呵护,期盼它早日长大结出果来。

夏日里,蓬蓬勃勃的姿态,显示出古栎强大的生命力。浓密的树叶投下大片的阴影,那是歇息乘凉的好去处。下雨天,它又是避雨的好地方。收麦打场的时节,大人总会放下扁担和桑杈,到树荫下缓口气,看着饱满的麦粒,劳累中显得踏实。而我们成群的小孩子,经常在大树周围捉迷藏,渴了就喝几口生产队的糖精水。到了夜间,皓月当空,映照着缕缕白云。加班干活间隙,大人躺在麦堆上聊着天,小伙伴则在平似镜面的麦场上追逐嬉戏。众多鸣虫不停地演奏,星星在俏皮地眨眼。一阵微风,树叶窸窸窣窣作响,随风飘来的是缕缕果香。

夏夜,何等惬意的夏夜,永远烙在伙伴们童年的记忆中。

天气渐渐热起来,果园里的杏儿、桃儿开始上色,它们从翠绿浓密的叶子中,露出或黄或绯的脸蛋,像是在微笑,更像在挑逗人。在那水果稀缺的年代,绿叶下鲜果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即将成熟的果子,磁铁般吸引人们的视线,孩童更是垂涎欲滴。调皮鬼钻进果园去偷果子吃,惹得看园人忙着驱赶。大风过后,我也壮着胆子,跑到树下去拾几个落果尝尝鲜。别说孩子,就连大人也照样嘴馋。拉麦的马车路过时,车上的人总是设法探过身子,揪几个大桃子。40多年过去了,那个情景仍记忆犹新:林业队一位名叫赵发千的老爷爷,顺手摘了几个新鲜的桃子塞进我手里,我乐得像领到了奖赏似的。每到林业队员摘果子时,小孩子就聚集在栎树下,急切地等候。只要大人摘完一走,我们就冲进果园里,期望在浓密的枝叶间能摸索到果子。提着篮子在栎树下排队分杏,留下许多甜蜜的回忆。

夏末时候,栎树结出了橡豆。胆大的伙伴比赛着攀爬到树上,去摘橡豆。成熟的橡豆外形圆圆的,很好看。采下橡豆大伙分享,用缝衣针挑开小口子,慢慢地挖空果肉后,嘴一吹发出哨子的响声。因为树身粗大,所以爬树不光要有胆量,还得有本事。身子紧紧地贴着树干,手指紧紧地抠住树皮,脚趾紧紧地扣着树皮的空隙,手脚并用向上爬。我们在下面喊加油,心里却为小伙伴捏把汗,时间一长脖子都变得僵硬了。一群小孩子在栎树上敏捷地玩游戏,那情形似乎不是在树上,而是在林子里,个个乐得简直就像上了花果山。

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栎树下面,打谷场上,到处都是小伙伴活跃的身影。写完那一点儿作业后,推铁环、砸面包、捉蜻蜓、弹玻璃球……快乐、轻松的少年时光永远融进了脑海里。暮秋来临,栎树叶随风飘落,成熟的果子纷纷坠落。剥开毛茸茸的外壳,抠出圆圆的橡豆,也是蛮开心的事儿。

西村中学距这棵古栎树仅百余米,当时学校许多课外活动都是在这里举行的。炎炎烈日下,有这把擎天巨伞的护佑,到如此优美的环境里学习,该是多么舒心啊!歌声、笑声、读书声伴着喜鹊的喳喳声,从树荫下飘荡到田野里。1974年,我们小学毕业前夕,西村乡六股涧村的志愿军老战士郑来顺,应邀前来讲抗美援朝的战斗故事。他以亲身经历的上甘岭战役,告诉我们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同学们从村东头步行来到这里,为得就是借这片树荫。

1979年冬季,西村开始农村建设,那时还没有节约土地的意识,每份宅基地都是270平方米。所有老房子陆续被拆除,特别是建于清代、颇具规模的郑宅大院也未能幸免。新村北移,几年后古栎的相对位置发生变化,从村西北角变成了西南角。

国民经济持续发展,人们的精神、物质生活水平也有了飞跃,回归传统成了一项新追求。走出城市,回归乡村。全域旅游、乡村旅游把传统古村落变成了“香饽饽”,西村乡的双庙、平顶窑、长岭、东交口村跻身国家级传统古村落,后河、裴庄、桃园也是省级古村落。西村除了两处祠堂外,原来的村子早已没有了踪迹,唯有这棵挺立的古栎树承载着久远的记忆,也寄托着众游子浓浓的乡愁。

古栎,大自然之骄子,曾经是我们山乡人的骄傲,近些年越来越明显地受到人为活动的影响。宅基地占了果园和打谷场,北面和东面紧逼古栎。2013年清明节,西村郑氏家族在古栎北边10多米处,竖起了一通“西村郑氏明代祖茔”石碑。它南边是桐树、杨树,已成密林,与古栎争养分。更严重的是生活、建筑垃圾曾堆在树周围,树根得不到雨水滋润。生存空间遭挤压,失去了自然状态,古栎日渐枯萎,20年前硕大的树冠和茂密的枝叶不见了。2012年市政府挂牌保护,把这棵古栎列为保护树木,清除了部分垃圾,还用栏杆围住树身,但是为时已晚——古栎伤了元气。

西村,清朝道光年间叫兴安村。数百年来,这棵古栎抗击着风雪雷电,见证了沧海桑田。一幕幕历史大剧渐次上演,它目睹了江山社稷的变迁,既未兴盛也未安。新中国成立后,社会真正称得上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树冠越来越小,树身日渐枯干,今天的古栎,像一位身材佝偻、面容憔悴的老者。目睹此景,上年纪的人当然心中很不是滋味。受到伤害的仅仅是一棵古树吗?那是一位历史老人,一位与人类相伴了六七百年的历史老人。

善待大自然,与大自然和谐相处,早已是人类的共识。如何拯救这棵进入暮年的古栎?如何让它成为乡村旅游中一处吸引游客的看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