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简介

纪福云出生于1928年，他的四位亲人在抗日战争中先后牺牲，在母亲的支持下，义无反顾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军踏上战场。1947年至1956年，纪福云先后参加了孟良崮战役、渡江战役、上海虹桥战斗、抗美援朝战争等大小战斗13次，荣获解放奖章。1956年，已经是少尉排长的纪福云谢绝组织安排工作，回到家乡照顾母亲当了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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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① 中国人民解放军预备役军官兵役证上记录了纪福云这一生参加的所有战斗。

图② 海阳市地雷战纪念馆将纪福云母亲、哥哥、嫂子和纪福云的战斗事迹装订成册用于爱国主义教育。

本报记者 王梦梦 摄

口述时间

2022年9月8日

口述地点

焦东路新东小区

口述人讲述

我出生在山东省海阳市小纪镇大杨格庄村，兄弟姐妹12人，男孩中我排行老四，大哥纪志云，二哥纪在云，三哥纪从云，大嫂张荣花在参加抗日战争时英勇牺牲。母亲徐永彩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在我心中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深明大义，坚强勇敢。

哥嫂都是八路军，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奉献了生命，1946年村里的党员推荐我秘密加入共产党，母亲非常支持，鼓励我跟着共产党好好干。入党后，我被安排从事地下联络工作，当时局势很紧张，家里只有母亲知道我是共产党员。

1947年1月解放军来村里征兵，村里之前去当兵的人几乎都牺牲在战场上，这次征兵没人响应，母亲看到这种情况，不顾父亲反对，忍着悲痛，毅然决然地让我去报名参军。在母亲的带领下，村民也纷纷响应参军。

时隔75年，回忆起母亲送我上战场时的情形犹如昨天一般，她含泪送了我一程又一程，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在部队，我被分到华东九纵26师炮兵团，部队领导知道我的3个哥哥和1个嫂子在战斗中牺牲的情况，安排我当通讯员。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我希望和哥哥一样在战场上浴血杀敌，领导支持我的选择，让我到三连当副班长。我没有战斗经验，拒绝了领导的好意，当了一名炮手。从1947年到1953年，随华东九纵26师(1949年2月，改编为解放军第27军80师)转战南北，参加了孟良崮战役、淮海战役碾庄战斗、上海虹桥战斗，以及抗美援朝的安新里、平康、金城等战斗。中国人民解放军预备役军官兵役证上详细记录了我这一生参加过的战斗，一共是13次，其中孟良崮战役和抗美援朝的平康战斗打得最难，赢得不容易。

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我们的枪支弹药都不如敌人的好，也没有敌人的多，营里只有12门迫击炮，一个班负责一门炮，战士们把迫击炮当生命一般守护。打仗的时候，敌人的枪支弹药多都是轮番轰炸，我们弹药少，力争每一枚都击中目标不能浪费。

孟良崮战役中，国民党的部队占领了孟良崮地区多个高地，按上级指挥，九纵负责正面攻击敌人，炮兵打前锋集中火力轰炸，步兵瞅准时机冲向高地。战斗很残酷，步兵伤亡很大，炮兵也有伤亡，我的一位战友兼老乡就是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看到战友倒下，大家都打红了眼，拼了命往前冲，只想多杀死几个敌人，心里想着即便是牺牲也得打死一个敌人当垫背，打死两个赚一个，许多牺牲的战友都是和敌人同归于尽的。

我们的大炮没有敌人先进，地势也没有优势，但我们有着不怕牺牲顽强作战的精神，每一次发射炮弹，班长都会大声喊：“给我瞄准了狠狠地打。”敌人非常狡猾，在我们的猛烈进攻下占领高地后，敌人便在休整后集中火力反击，仗打得很艰难。为了守住一个高地，战斗昼夜不停，我们营曾连续战斗10多天，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战士们连着三四天都不敢合眼。

孟良崮战役我军取得全面胜利，我因在战斗中表现出色，发射炮弹击中目标的准确率高，任命我当了副班长。经历过孟良崮战役，我积累了更多的打炮经验，缴获来的武器也能用得得心应手。在周村战斗、济南战役、淮海战役碾庄战斗、渡江战役等战斗后，被任命为班长。

1950年5月，我们部队参加上海战役后，11月奉命参加抗美援朝，我和战友们成为较早入朝参战的志愿军。

部队从上海坐火车到沈阳后步行向朝鲜的方向前进，我从小长在农村，能吃苦，也不怕冷，可到了沈阳才知道，山东的冬天和沈阳的冬天根本不能比，鸭绿江结着厚厚的冰，战士们拉着大炮走过鸭绿江进入朝鲜。

朝鲜的天气更冷，零下42摄氏度的温度把骨头都冻透了，战士们没有棉帽，也没有棉鞋，为了御寒，大家把毛巾压在单帽底下，遮住脸庞防止冻伤，从棉被里抽些棉花塞在鞋里保暖。每个人的行军包里背着炒面、小米、豌豆等粮食，饿狠了就着雪吃一小口炒面。刚进入朝鲜的时候，炊事班瞅准机会还能生火做饭，让大家喝一口热汤水，可我们的粮食很快就没有了，冬天没有东西吃就吃雪，夏天的日子比冬天好过，没有粮食就吃山上的野菜、草根充饥。打了胜仗，敌人逃跑来不及带走所有的东西，有时候我们能缴获敌人留下的罐头、饼干等食物。

敌人的轰炸机白天黑夜地飞，不停地往我方阵地上扔炸弹，我们小心地守护着大炮，即便这样武器弹药的损失还是不小。在朝鲜打仗条件艰苦，但投入战斗就忘记了一切。有一次打冲锋，我们在等候命令的时候，大家被冻得雕塑一般，连枪都握不住，可听到开火的命令后，战友们立即投入战斗，我们也准确无误地发出了第一枚炮弹。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都感到不可思议。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我先后参加了新兴里、平康、金城和注字洞战斗南山反击战等。这些战斗中，平康打得最难，我们营牺牲了100多人，我在这次战斗中立了三等功。

1956年，我拒绝组织安排的工作，复员回到农村老家照顾母亲当了农民，种地的日子踏实。前几年，海阳市建设地雷战纪念馆，专门介绍我的母亲和在战斗中牺牲的哥哥、嫂子，我也将自己荣获的解放奖章赠送给纪念馆。

本报记者 朱颖江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