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中

16时，蔡田骑着电动三轮车准时来到七贤公园东北方向拐角处，他惊奇地发现，已经有人把菜摆到了他的摊位上。

一位年轻妇女坐在小马扎上，身前是一小堆黄瓜、青椒、大蒜、生姜、冬瓜、豆角……就那可怜的几样，可她却在不停地摆弄，始终没有抬头。

蔡田摸出烟，点燃抽了几口。见那妇女还没有抬头，就调转电动三轮车去了别处。这天，蔡田到第二实验小学去接上三年级的小女儿时，人家已经在对面邮政局的台阶上写半个小时作业了。

蔡田今年45岁，因家庭贫困，29岁才结婚，膝下有两个千金——一个上高二、一个上三年级。他长年在外打工，想的是为娘仨挣个舒适的生活。不承想媳妇打麻将后染上了赌瘾，瞒着蔡田将家里宅院卖掉输干净后，丢下蔡田和两个闺女跑得不见踪影。

就这样，蔡田在县城租了个房子，既当爹又当妈，除了照顾两个女儿，还在七贤公园东北方向拐角处摆了个菜摊。

七贤公园北面隔路相望是天下城、碧桂园两个小区，南靠森林半岛，周边有七八千口居民。加上每天到七贤公园下棋、吊嗓、打扑克、锻炼身体的人等，就有不小商机。

蔡田每天批的那点蔬菜，从支摊到收摊，往往用不了一个小时。有心人估算，蔡田每天大概有150元的收入。

蔡田想不到，还有人眼红这点生意。蔡田自己是个可怜人，就想着那妇女也许更可怜吧，因此见她占了自己的摊位，没问一句转身走了。

不知是咋想的，每到16时，蔡田还是先骑电动三轮车到七贤公园原来的摊位，看一眼再走。

蔡田发现，占他摊位的妇女看着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却不是做生意的料。她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客户来了也难见笑脸。再有就是太认真，几分钱的零头，也要客户扫上微信，回头客就越来越少。

蔡田来得越多，就越替那妇女着急——这哪能成？时候长了，准保把这块风水宝地给整凋零了。有一天，鬼使神差般，蔡田竟然走到摊前，把那妇女晾在一边，替她卖起菜来。

周围的居民看到是蔡田回来了，一股脑儿围了上来，菜摊一会儿就清底了。

菜卖完了，回头看见那妇女，蔡田想：自己这算办了件啥事？转身推起自己的电动三轮车要走，那妇女才说：“你的菜不卖了？”

蔡田想想也是，接下来卖自己的菜……

蔡田这才知道，女人叫田果，与上高中的儿子在附近村子里租房住。田果丈夫是大车司机，出车祸亡故，保险金赔了100多万元。这本来是件好事，可小姑子撺掇公婆，平分保险金，还要将田果母子赶出来——公婆说，那宅基地、房子是给儿子哩，现在儿子指望不上了，儿媳妇、孙子更指望不上。为这事，田果与公婆正打着官司呢。

打这天起，蔡田还是每天老时间来到摊位前，卖完田果的菜，再卖自己的菜。

蔡田无数次，想把自己的遭遇讲给田果听，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蔡田一直以为田果会问，可除了在卖菜时有交集，田果没有与蔡田多说一句话。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这天卖菜结束，蔡田对田果说：“明天我就不来卖菜了。”

田果抬起头，盯着蔡田露出探询的目光。

蔡田解释：“我在家建了个塑料大棚，往后批发菜，你找我，给你优惠……”

田果这才问：“你哪来的钱？”

蔡田心里一热：“我从农商银行贷的款，‘党员先锋贷’，利息低……”

田果调侃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党员哩。”

蔡田第一次见到田果露出了笑容。

蔡田离开了，田果的生意没有下滑，为每一位客户称菜之后，她总是先说一句“零头不要扫了”，然后再拿起一块生姜或几根香菜，添到客户的菜兜里，笑盈盈地目送客户离开。可没有客户时，蔡田的影子就不时地在田果的脑子里萦绕。

有客户意味深长地问：“咋不见蔡田来卖菜了？”

田果每回都大大方方回答：“人家有更好的营生，去种菜了。”

也有客户看见，在第二实验小学门口，田果在帮忙接送蔡田的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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