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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8月29日
农谚里的秋天
□李 健
秋天,犹如奔走在岁月里的镌刻音符,是日立秋,山村就迫不及待抖落一地沾泥带露的护秋小曲儿。高低起伏又连绵不断的黄河滩上,蚂蚱急冲冲地对着蛐蛐挑逗自鸣;太行山红得鲜亮的枫叶恰是一壶滚烫的老酒,月之余就醉了山脚、红了峰岭,也熏染了漫山遍野。
犹记童年,常听爷爷传诵秋天里的农谚:“立秋十天遍地红。”那时候尚不理解这些被称之为秋天的农谚“密码”,感觉读起来朗朗上口,絮叨几遍就记住了。
当站在青春的彼岸,遥望着对岸的少年时,这些记在心里又言简意赅的农谚,并没有因离开泥土的滋养而遗忘,每年都会在秋天里不经意脱口而出,仿佛还伴随着爷爷的声音和儿时的画面。
从立秋之日起,土而不俗、乡而不粗的串串秋天农谚,写满了家乡多情的泥土。“六月立秋冷飕飕,七月立秋热死牛。”爷爷说,立秋当天,处在农历六月,立秋之后的天气就会凉爽;如果处在农历七月,立秋后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还会比较燥热,连牛都会发怵。
农谚,在歌唱秋天;农谚,在解密秋天。先祖靠“秋收万担粮”感恩秋天,不难发现,秋天的“美”是理智的,农谚的“道”是真切的,亦如诗句“落落青天月上后,萧萧红叶雁来初”。
爷爷在村头说起秋天农谚,也总会有人驻足应战。担水路过的石头爷爷就是一个,凑上前来:“立秋无雨是空秋,万物历来一半收。”石头爷爷意犹未尽,大个儿柱子叔便抢过话题:“秋前北风秋后雨,秋后北风干河底。”他们暗语一样的农谚,听得我一头雾水,疑惑地等待他们揭秘。石头爷爷放下水桶,顺手从腰间拿下烟袋,把烟锅插进烟包里,隔着烟包灌进一撮碎烟丝,对准打火机的火苗“咝咝”作响,“吧嗒吧嗒”深吸两口,而后烟雾袅袅,伴随着“喀喀喀”的一阵咳嗽,稍顿气畅:“立秋以后啊,农作物在这时节,迫切需要大量雨水补给,如果立秋后不下雨,就叫‘捏脖旱’,那收成啊几乎就成定局了。”柱子叔自圆其说:“立秋前刮北风,立秋后就会接二连三下雨;立秋后北风呼呼,庄稼就会飘起‘白旗’,接着连续的干旱,河床因缺水龟裂成片。”柱子叔得意地翘了一下眉头,瞬间,挤出笑的褶子,又重叠闪回在沧桑的脸上。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变得凉爽,放学归来,我和妹妹会趴在石磨盘上写作业,花斑蚊子“嗡嗡”飞舞,哼着厌恶的小曲盘旋示好,趁人不备,便“俯冲”袭击,觉察到痒痒,定会把偷袭者拍得肝脑涂地。看着被叮咬的红肿痕迹,母亲赶紧找来长袖帮我们换上,嘴里念叨着“七月半八月探,蚊子咬人红一片”。
父亲种地也有秘籍,这秘籍其实就是爷爷传授的农谚。到了秋分前后要准备种小麦,父亲会早早把沟坪地块耕耙出来,等候农时开耧播种。爷爷会在一旁掐着指头提醒“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做咱咋做。山坡地就不一样了,要分个时间先后顺序。譬如“白露种高山,寒露种河滩”“先种淤地后种沙,小麦收成挑折杈”。
现在想来,农谚就是农耕生活的方法技巧,也是庄稼人种地的口传密码,更是对农耕文明的赞美和立意,也让诸多农事的来龙去脉都变得显而易见。
大哥算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也常常把秋种夏播农谚挂在嘴边。可“内掌柜”大嫂子并不服气,她说奶奶们缝衣缭缎的农语,才是好听有趣。大哥和嫂子争辩着较上了劲。大哥抢先说:“一伏萝卜二伏芥,秋后三伏种白菜。”嫂子瞥了他一眼:“秋蝉一声叫,媳妇吓一跳。鞋子没纳完,又要缝棉袄。”不服输的大哥提高了嗓门:“白露前后一场风,秋天宜收不宜种。”大嫂子呵呵一笑:“千层纱万层纱,抵不过四两白棉花。”两口子的这番舌战对决,在我看来是场农事的对口相声。这看似浅显易懂的农谚,昭示着先祖智慧的哲理,寓于这简朴易懂的农谚里,留给后人代代受用。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随着天气慢慢转凉,秋天的雨,不像春雨那样淅沥绵绵,也不像夏雨那样泼雨跳珠,漫不经心带着一分凉意,躲在秋后,悄悄地暗示着坦胸背、挽裤筒的种地人早晚添衣。
秋分过后寒露降。进入寒露,昼渐短,夜渐长,日照减少,热气明显退去,寒气渐生,昼夜温差较大,晨晚略感丝丝寒意。便有农谚告知:“寒露天凉露水重,霜降转寒雪花浓。”
如果说白露是秋热向凉爽的过渡,寒露则是秋凉向寒冷的转折。南方秋意渐浓,清凉气爽,而北方则从深秋进入初冬,也进入护秋冬藏:“寒露收山楂,霜降刨地瓜。”
农谚如诗,农谚似歌,诗若农耕生活,歌似智慧之舵。从农谚里我们读懂了秋天,秋天也在农谚里和着秋韵感恩着大自然慷慨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