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凯凯

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父亲每天醒得极早，天刚亮就听到他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在客厅里发出的拖动凳子的声响以及广播里的戏曲声。

那段时间，我失业在家，一心想着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熬夜成了常态。父亲起床的时候，我才刚躺下一会儿，睡意正浓时却被父亲吵醒。

我找父亲理论，父亲对我吹胡子瞪眼：“年轻人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样子，成天睡懒觉，还有理了？”我向他解释，父亲固执地摇头：“没听过钻在家里熬夜能熬出成就的。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踏踏实实找份工作，比什么都强。”

一辈子了，父亲都是这个倔脾气，只要他认准的道理，别人说再多也没用。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姑父打算搭建个厂棚，但自家的地不够，就想占用另外几户人家的地，其中也包括我家的。当然，姑父表示会支付一笔数目可观的补偿费，这可比种田划算多了。其他几户人家都同意了，父亲却怎么也不同意。

姑父跟父亲好说歹说，告诉他这个计划是经过审批的，是合规的。父亲翻了个白眼，说：“合什么规？田地是用来种粮食的，怎么能占用？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占用田地，老百姓吃什么？”最终，姑父的厂棚没有建成，姑父也跟我们家断绝了来往。

类似的事说起来简直说不完，连母亲都拿父亲没有办法。因此，见劝说无果，我也不再坚持。一连几天顶着一双“熊猫眼”，一整天哈欠连天之后，我不得不选择妥协，晚上提前一两个小时睡觉，睡前塞上耳塞，这样总能睡得安稳一点了吧。果然，有了双重保险，我没有再被父亲吵醒，总算可以一觉酣睡到自然醒。

那天，因为要去参加一个活动，我起了个早，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难道父亲还没有起来？不可能呀，父亲一向起得很早。等我走出家门时，远远地在门前的小广场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兜里揣着听唱机，一边听戏曲，一边围着小广场走路，还时不时地抹一把鼻子——大冷的天，他的鼻涕都冻出来了。

那一瞬间，我才恍然大悟。我一直以为是我的双重保险起了作用，没想到是父亲默默作出了让步。那个执拗了一辈子的老头，在晚年时，终于为儿子改变了自己。在这次与父亲的较量中，我赢了。但我知道，父亲也没有输，因为父爱永远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