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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8月05日

我的高祖是文魁

□辛向东

(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光阴荏苒,人生匆匆。20年虽是弹指一挥间,但在家族延续上,就是一代人。我是我高祖嫡传的第五代,在人间的长河中相隔了125个春秋。

高祖辛凤鸣,字桐岗,号双桥,清道光甲申年(1824年),生于怀庆府河内县南寻村(今河南省沁阳市)。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一个人的名字,从来不是百分之百的个人所有,它以“姓”来定家族归属,以“名”来寄托长辈希望。高祖的父辈为之取名辛凤鸣,定是期望他成人后能做人中之凤,一鸣惊人。

出身布衣的高祖,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苦读诗书。清咸丰八年(1858年),在乙卯科并戊午科的河南乡试,泱泱万人考生,145名举子中榜,高祖以第41位的名次脱颖而出,并铨选后补教谕(当时科举,以科目举士﹐以铨选举官,举人相当学士,教谕为官职)。

高祖中举后,河南大主考翰林院编修邵亨豫、副主考探花及第洪昌燕为高祖颁发“文魁”门匾,悬挂于祖宅街门,还于宅门前立下旗杆、修下牌坊。这虽只是清朝乡试后国家对举人的惯例褒奖,以传承文脉、激励后人,但族人后裔以此为傲,亦属自然。

南寻村,中间有一条小溪横穿南北,小溪以东叫南东,住户多数姓辛;小溪以西叫南西,住户多数姓杨。当年高祖的老师是南寻村中一名跛脚的教书先生,共送3名廪生参加乡试,自信必有弟子中举。当报考官报南西杨云芳名列第80名中举时,先生自语:“南寻还应有中举之人。”片刻后,又有报考官来报:“南东辛凤鸣,榜列第41名中举!”先生连连拍手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从现代社会看,一个荒僻小村,出两个研究生或博士生也属罕见。而在清朝,一村两个举人,真可谓稀罕之至,要知道那年河内县中举共5人,而南寻村就有两个,一时声名大噪,震撼州县。

(二)

1959年,那是一个夏天,我在中心校百余名小升高学生中名列第二。父亲听后没有表现出喜颜悦色,更没有半句表扬,而是在一个星期天领我到南寻祖居看一看。

走进街门,“文魁”的金字大匾映入眼帘。父亲仰望牌匾,悠然地说:“这‘文魁’二字可是皇帝的御书,是你高祖中举后,由当时的皇帝亲派河南省主考和副大主考颁发的。从前,门前还有牌坊和旗杆呢!”要知道父亲是个文盲,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可对于百年前家族为之骄傲的传说,能一字不差地熟稔于心,是我所惊讶的。

走过客厅,来到后院,东西两间厢房对峙而立。说是瓦房,却因长年失修,坑洼不平,如同一位沟壑满面的沧桑老人。父亲指着东裂西歪的西厢房说,别小瞧了这西厢房,当年高祖的母亲在这里节衣缩食,靠织布纺花培养了一个举人立世。说着,父亲低吟一首词曲:

小纺车,嗡嗡响。

抽一锭,长一两。

穿一梭,布匹长。

三更起,鸡叫响。

五更累,晨曦亮。

苦也甘,累是爽。

为送我儿去学堂。

我的文盲父亲,有着如此准确的记忆。听着这纺织曲,真让人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苦也!

(三)

清朝虽是满族人掌权的朝代,对于科举制度,清沿袭明朝基本没什么变异之处。乡试又称省试,并不是后来人误解的乡一级的考试。乡试也如金字塔结构,县级学堂考升邑生,府学堂考升廪生,而后优选才能参加乡试。

乡试于8月举行,9月放榜,参考者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新科举人第一名称解元,第二名称亚元,第三、四、五名称金魁,第六名称亚魁,七名以后者授“文魁”匾牌,“文魁”也就成了乡试举人的代名词。乡试揭晓举人者,由国家出银两建牌坊、立旗杆,订制衣帽和悬挂“文魁”的金匾。

当然,科举还有会试和殿试两种形式,不要求乡试中举者全部参加会试,但参加会试者必须有举人身份。考上举人,如同现代人有了干部身份,进了干部队伍。举人可以直接任职或候补任职,品位一般在八品上下。会试殿试后产生状元、榜眼、探花,可以赐进士及第出身,补充省州官,充实翰林院及各部委缺员。不难看出,赴京参加会试和殿试是需要充足的财力做后盾的。

清末左宗棠,虽平叛护疆,战功显赫,但也只是个举人身份,对此他常耿耿于怀。慈禧催他赴新疆平叛,他一直推托参加会试后再出征,慈禧知道他是在择机要身份,立即赐其进士及第出身,才让左宗棠无后顾之忧地赴新疆平乱,最终大获全胜,成全了新疆今有的版图。

清朝乡试本应3年举办一次,当年由于太平天国运动,把1855年的乙卯科推到了1858年和戊午科合并为6年一试,这也是清朝科举历史上唯一的一次。高祖恰遇此次6年乡试,虽然未获解元、亚元之名,但在145名举人中名列第41名,没有拿银两捐官,凭实力被吏部后补为教渝之官职,也算是出类拔萃,当显其正直求进和有才之气。

(四)

1994年,又是一个夏天。

我时任中国某报河南记者站站长,河南全省农村工作会议后,受嵩县人民政府李县长邀请,和新华社河南分社记者王刚法结伴去嵩县采访。

嵩县四面环山,层峦叠翠,黄河、淮河、长江三河支流交叉嵩县,密布壑流。陆浑水库碧波荡漾,如海映天。水上小船千帆竞发,水中倒影如人间仙境,令人迷幻。此行除了报道嵩县白云山旅游开发,还有一分内心深处的企盼,不知能否如愿。

听父亲和其他长辈们讲,高祖中举后到嵩县做官,具体时间及官职都一无所知,只知道为儿子取名“嵩生”,想来定是高祖在嵩县为官期间给儿子留下的生命烙印。

采访任务完成,我托李县长在嵩县查档案,寻高祖足迹。果然不负重望,档案局复印一页纸给我,在“八品教谕训导”栏目里只有一行字,却让我看到了很多信息:辛凤鸣,河内举人,同治11年(1872年)任。捧着这张纸,我不由得泪流满面。

高祖中举时36岁,正当而立之年,从1858年起,高祖进入补录等待期。多少个辗转难寝的夜晚,多少个度日如年的明天,直到1870年秋接吏部通知,到嵩县报到,1871年正式赴任嵩县教谕。

离开嵩县的前一天,李县长陪我们去嵩县教渝学堂遗址参观,告诉我学堂有一副对联值得一看。

这副对联是:

一肩明月传千载文脉

两袖清风育社稷英才

李县长说,民间传言这副对联就是当年高祖任教渝期间所留,而今读来,仍显世代文人的胸臆。我想清水衙门清风官,高祖在嵩县一定度过了非凡的岁月。高祖嵩县之后仕途岁月,只闻有五地易官升职之说,即便成真,而今也只是随风云烟了。

2022年夏,高祖辛凤鸣“文魁”牌匾被请入沁阳市柏香镇南寻辛氏宗祠,而今第四、五代后裔子孙已近百人,虽在做凡人凡事,但也人人努力向上,也有入仕者位及地、处级、科级干部,做学问者也有研究生数人。

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家族与民族、文脉与国运,交融共进,生生不息。我辈也必然踔厉风发,光前裕后,承担起历史使命。正可谓:

追宗继往鸿鹄凌云,

筑梦开来鹏程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