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彩红

上小学时，村里时常停电，油灯是每个家庭、每个学生的必备品。

油灯是用一只废弃的墨水瓶做成。瓶盖上钻开一个小口，一个铁皮卷成的圆管插进去，圆管中间是用废弃的棉花或旧布料做的。可以说，油灯完全是废物利用，物尽其用。给油灯加油前，先给圆管里的灯芯用油浸湿，顶头尖如笔尖，点燃，它就能发出光亮。

做油灯真是太简单了，只要有合适的空玻璃瓶，随手就能做出一个。男孩子淘气，经常放学到家才发现油灯不见了。于是，人家就经常用新的。女孩子一般敝帚自珍，小心守候着。油灯的设计决定了它的光亮不能辐射太远，仅限于半个桌子的范围，如果同桌忘了带油灯，处于互助互爱的同学情，带油灯的人会自觉地把油灯放到中间位置。两个人自觉往中间靠拢，这就更显得人亲亲密密的。女生是增添了感情，加深了友谊。男生就难说了，他正好有借口提前开溜呢，你借给他灯光，可不就惹了他了。记得当时，我后面两个男生一桌，本来俩男生关系非常好，上学放学一起走，玩弹弓、弹玻璃球、爬树上房、捉弄女生。但是，一个男生成绩好，一个男生成绩差强人意。有一次晚自习，这个成绩差点的同学忘了带油灯。正上课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大家纷纷拿出油灯点燃，继续学习。他同桌就把油灯往中间挪了挪，谁知道他说，谁稀罕你借给我光，我不沾你这光。一边说一边把灯挪了回去。自己就在暗影处，就着影影绰绰的灯光快速完成了作业，交给班长就走了，班长叫都叫不回来。

这在成年后，村里同学遇见了，还将这个情节当成一个笑话讲了出来。已经成年的同学初始还很不好意思，后来就笑眯眯地听着、笑着，自己也觉得可乐，那时候咋恁犟哩。

母亲总是把不用的墨水瓶收拾起来，洗得干干净净，她说得多备着点，免得到时候慌张。做好的就两个，我上学带一个，家里留一个。家里这个用处多，母亲在厨房了，它就在厨房，母亲回大屋了，它就在大屋，无怨无悔跟着母亲跑来跑去。母亲天天晚上就着油灯为我们做衣服、纳鞋底，灰黄的灯光把母亲的身影拽到墙上，长长的。风从门口吹进来，母亲的身影在地面和墙上摇晃起来，变了形状。那时候我们还没学光学原理，望着母亲的身影就觉得可笑。时间久了，又觉得心疼——母亲几乎每个晚上都睡得很晚，经常是我们睡醒一觉了，她还在忙着。

那个冬天的夜里下起了雪，睡梦中的我突然惊醒，看着窗户外面白光耀眼，以为上学迟到了，我惊慌失措地起来并叫醒妹妹。刚睡着一会儿的母亲被我惊醒，她看看表，说时间还早，赶紧睡吧。我不信，母亲一定睡迷糊了，外面那么亮，肯定迟到了。我带着哭声催促妹妹赶紧走，母亲追出来在后面喊我们，我们也不停，一意孤行向学校跑去，竟然没注意长长的路上就我们俩人。大雪纷纷扬扬，一会儿工夫，我们的身上、头上都落满了雪。我们到了学校，大门紧闭，母亲也气喘吁吁地追到了。她说，赶紧回家，赶紧回家。我脸上红红的——自己咋那么冒失、那么固执哩，害得母亲也没休息好。母亲没有说话，拉着我们往家走，并提醒我们注意脚下，雪善于隐藏石头、土堆，不小心就会被它们绊倒。

我上初中时，电路就畅通了，停电的几率就少了很多。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油灯也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随着时代的发展、技术的创新，我国的发电事业飞速发展，停电几乎成了神话故事，除非电路出了故障，会有短时间的停电，就这短时间的停电，我们也难以忍受。适应了物质丰富的现代生活的人们，难以回到点煤油灯的年代。

我常常想起那时候油灯灰黄的光亮，想起那墙上剪影一样的身影，忽东忽西，忽长忽短，在记忆深处摇曳着。那灰黄的油灯，曾经照亮过我的童年、少年，陪我走过乡村岁月，如今，它点亮的也只能是我的记忆。我也不愿意回到当年的生活中去，曾经的艰难就让它成为曾经，过好如今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