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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6月08日

麦天

□张巧珍

记忆里的麦天,最先听到的好像是从小河、水渠和池塘边传来的蛙声。他们犹如一群男中音歌唱家在旷野里进行歌咏比赛,歌声雄壮浑厚,粗旷沉稳,一声声,一阵阵,亦或是二人转,亦或是大合唱,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其间唱着唱着,突然不约而同地戛然而止,好一域灵性满满的蛙声!

布谷鸟听见蛙声飞来,羞怯似的,在麦田上空,或田边枝头,一掠而过,极速前行,每每听得到像极了人声的鸣叫,却追寻不到她的身影。

青蛙是宣读时令圣旨的使者,是他叫来了瓜果蔬菜的成长,叫来了大麦小麦的丰满。那么麦天的布谷鸟呢,她叫来了麦天的繁忙,叫来了颗粒归仓,同时,仿佛是谁给她下达了布置种谷的命令,不然,她为什么会“布谷,布谷”地叫,像催交作业似的,漫山遍野地催促。

麦天的蛙声,麦天的鸟鸣,催熟了大蒜,催熟了仙桃,催熟了鸡蛋大的黄杏,催熟了红彤彤的樱桃。但农家人最垂涎的还是麦天的麦香。

多年前的麦天,一过小满,女人们就开始做碾转;男人提着刚磨过的镰刀,喜滋滋地到麦地里割麦;小孩子们欢呼雀跃,蹦着跳着争着去抱麦捆。麦叶青涩,麦芒尖刺,都抵不过碾转沁香的诱惑。为了那一顿香喷喷的碾转,全家人老少齐出动,整麦穗的整麦穗,搓麦籽的搓麦籽。蒸笼上的麦香飘出来了,女人顾不得烫手,赶紧倒进簸箕里,捡净的麦籽给孩子们每人抓上一把,看着馋嘴的孩子有滋有味地咀嚼着麦香,女人心花怒放,比自己吃了还香甜。

碾转好吃,石磨难推。拌了莴苣叶子和香椿芽的麦籽往石磨碾盘上一倒,有牛的家户用牛拉磨,没牛的人家人力推磨,磨道里转圈圈,转得人头晕恶心。

柳絮般黄中泛绿的碾转,配上葱花、辣椒、蒜瓣爆炒,糯软的麦香,余味悠长。怪不得工序繁杂,精工细作,女人们为了家人吃上一顿美味碾转,依然会在每一个麦天里,倾心而为之。

大麦先熟,大麦仁汤好看好喝还有营养,粉嘟嘟的,黏黏的、滑滑的。但大麦秆高,易倒伏,产量不高,很少有人大面积种植。邻家的大姑娘和小媳妇戴着草帽,围着鲜艳的丝巾,拿着剪刀,提着布袋,小心翼翼地在小麦田里搜寻着,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合着姑嫂两人的嬉笑声,悠然自得,开心欢愉。

小麦成熟的时候,才称得上真正的麦天麦地。漫山遍野,层层梯田,麦浪金黄,麦香飘荡,就连充溢着草香果香的空气,都弥漫着清新甜润的麦香。

新麦面做的面疙瘩汤,配上脆灵灵的蒜蓉黄瓜菜,那滋味简直美绝了。新麦面做的蒸烙馍,那独特的麦香,随着炊烟袅袅升起,路过的人深深嗅着:“呀,谁家的馍熟了,真香!”

麦天的回味,宛若初恋少女挽着恋人的臂膀那样,挽着我的念想,绵绵悠悠。

“呱,呱呱……”

“布谷,布谷……”

听,青蛙和布谷鸟又给我们叫来了一个香喷喷的麦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