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巧玲

五官科原来在门诊楼三楼时，楼梯口的对面放着一把红色木连椅。木连椅年代久远，脱漆掉色，已失去往日的风采。椅面上的木条有的裂开、有的翘起，经木工师傅多次维修，椅子还在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为来往的就医者提供歇脚的地方。

众多求医者很自然地选择在那里停留，其中有位年过七旬在知名医院做过舌癌手术的老者，穿着朴素、整洁，碰面时先点头微笑打招呼，很友善，坐在连椅上等待医生为他看病的时候最多。无论严寒酷暑，他来就诊始终坐在那里静静等待医生。让他进办公室歇脚，他就指指椅子说这里就行，他认为自己既不是住院病人，也没有办理门诊手续，不愿过多地麻烦医生。医生看到他来，若情况允许先给他看，若实在忙他就坐在那里等。刚来时说话尚清楚，后来，偶有口水不受控制流出，老者慌忙用纸巾去接，还是会滴落在地面上甚至滴落在医生的工作服上，他急忙说对不起，脸上布满歉意和无奈的表情。看过病，医生告诉他生长良好，脸上的微笑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感谢。这样的就诊持续了大半年。

病魔无情地一天天吞噬着他的健康，复发后又去大医院做了几次治疗，包括手术、放疗，舌头逐渐切除变小，仅剩下舌根，老者已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需求，只能靠手势、面部表情与他人交流。由于放射治疗造成下颌骨骨髓炎，局部组织坏死，口腔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老者也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就是这种情况，若医生忙时他照样坐在椅子上等。清理病灶时，老者发不出多大声音的嗓子还在喊叫，让人听着非常难受。治疗结束后，老者总是双手合十虔诚感谢。

天气越来越冷，老者来得频繁了，病也一天天加重。三九天某天，老者插着胃管、佝偻着身体、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连椅上。我看到他赶紧说，你来办公室暖和吧，医生今天做手术时间很长。老者摇摇头，用手指指连椅示意就在这里等，同时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还拿出手机用无力的手指拼出字让我看，上面写道“我来趟不容易”。我心头一紧，眼圈有些发热，使劲点点头，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打电话告诉医生。

医生尽量用低廉的花费为他解除痛苦。老伴经常背着他悄悄抹眼泪，真受罪呀！有空你就来，每次走时医生总是这样交代。科室的同事也已习惯他来看病，他也好像成了科室的一部分。快过年了，老者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大家还念叨他，有个同事和他住得比较近，听说老者已经走了，慢慢地，大家把他淡忘了。

有天上午，老者的老伴带了些大枣来到科室，她说这是自家老院的树上摘的，老伴去世后，她也没有心思去老院了，淘气的孩子摘去好多，剩下不多的枣给你们带来尝尝。我们连连感谢并夸枣真甜，并怯怯地问老者的情况，她说走时瘦得不像样，疼痛得厉害，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拍拍她的肩膀，用无声的语言安慰她。

科室从门诊楼三楼搬到老病房二楼时，那张木连椅也搬了过来，就放在靠近护士站的北墙边，后来院长来科室检查工作，大概看到老连椅太旧了，就让后勤换了张新的铁制连椅。大家依然紧张有序地工作着，新连椅也像老木连椅一样忠实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歇脚者每天在变换，有新面孔，也有许多老面孔，连椅上的暖人故事也在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