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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5月13日
宝钗到底爱不爱宝玉
□王文静
疫情在家,闲来重翻红楼,讶然发现很多与以前感悟不一样的地方。以前我自以为“金玉良缘”是王夫人和薛姨妈为反对“木石前盟”而抛出来的噱头,端方守拙的薛宝钗只是被动接受。可重翻红楼,我却处处看到薛宝钗为“金玉良缘”作出的诸多努力,以致言行不一。
最初发现薛宝钗“不对劲”,是在第十九回中。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难得没有“不虞之隙”,两个人同躺在床上,亲密地说笑。贾宝玉如任何一个陷入热恋中的少年,使出浑身解数逗黛玉开心。这时,一个不和谐的人物横插进来,打破了这种和谐美好的气氛。此人就是薛宝钗。
书中这样描述:“黛玉笑道:‘饶骂了人,还说是典故呢。’一语未了,只见宝钗走来,笑问:‘谁说典故呢?我也听听。’”去别人家做客,连最基本的敲门礼仪都没有,就径直走了进去,打扰了别人笑闹自己却言笑如常,仿若不知。而彼时,宝玉和黛玉正在床上嬉笑打闹,难道宝钗没有听到吗?按照她平日的闺阁素养和为人处事,难道不该避开?真有要事等会儿再来便是,又如何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呢?可见,她处处留心贾宝玉和林黛玉相处,有意无意横插其中,说明她对贾宝玉、对“金玉良缘”根本就不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而早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很隐晦、不为人知罢了。
红楼中有一个人却早早看透了薛宝钗。在第二十六回中,贾宝玉的丫鬟晴雯和碧痕拌嘴,看到宝钗来了,便将气转移到宝钗身上,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不得睡觉!”从晴雯的话中,这个“有事没事”,可见薛宝钗来怡红院之频繁。“三更半夜”可能是晴雯夸张之语,但也点明了时间,说明薛宝钗并没有顾忌夜深不便,还要来表弟院中闲话。这又哪里符合闺阁之秀的礼仪标准呢?要知道,古人是“女子七岁不见外男”,就算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薛宝钗此举也过了些。
明明“有事没事”凑得很近,但在第二十八回后半回的描述里,薛宝钗因母亲和王夫人提过“金玉良缘”,“所以总远着宝玉”。可通篇读下来,并未觉得她哪里“远着”了,反而凑得太近,以至于让喜欢“木石前盟”的人觉得碍眼,譬如我。曹公用了很多春秋笔法在薛宝钗身上,像“总远着宝玉”这种模棱两可的语句经常出现,总是让读者觉得言行不一,不在意又总在意。
还是这一回里,有这样的语句:“昨儿见元春所赐的东西,独她与宝玉一样,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说是心里没意思,但实际上她又巴巴地将元春所赐的红麝串戴在手上。要知道,之前薛宝钗卖的人设是极度“不爱花儿粉儿”的,不喜首饰化妆,整个人的打扮和屋子装扮都极素净简单,连贾母都说她这样犯了“忌讳”。偏偏她这回就戴了红麝串,难道不是因为元春中肯了“金玉良缘”,所以窃喜下不能自已,才会戴在手上炫耀吗?
后文继续说:“可巧宝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她,少不得褪了下来。”这里的“可巧”是当真巧合吗?“少不得”是当真没办法才迁就贾宝玉吗?众人都在看戏。众目睽睽下,一大家闺秀不好意思取手串多正常,但薛宝钗偏偏是“少不得”,好像是勉为其难取下手串递给宝玉,其中所隐含的洋洋得意更窥见一斑。
更过分的是在第三十六回里。书中这样描述:“宝钗独自行来,顺路进了怡红院,意欲寻宝玉谈讲以解午倦。”这里的“顺路”是春秋笔法,让人琢磨不透,是当真“顺路”,还是“早有目的”?暂且不说将她和午睡中的宝玉单独留在一室的袭人是何行为,只说自袭人走后,留下来的宝钗“只顾着看活计,便不留心,一蹲身,也坐在袭人方才坐的所在,因又见那活计实在可爱,不由得拿起针来,替他代刺”。这里的“不留心”“不由得”二词也着实有意思,贾宝玉鼾卧在床,薛宝钗是如何不留心才能坐到他的床边去的?男女大防她难道忘了吗?因觉得袭人绣的鸳鸯戏莲实在太过鲜活可爱,“不由得”替袭人绣起针线来,好像真的是不由自主、单单纯纯、没有丝毫僭越之心!鸳鸯在古代代表着白头偕老,只有妻子才能为丈夫绣鸳鸯,而且她绣的肚兜是极其贴身私密之物,在古代相当于内衣了,一般人会随手碰触别人的内衣吗?不,处处守礼本分的薛宝钗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忌讳,但实在是情难自已。
在爱情面前,不管是谁,都心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以上种种,我相信薛宝钗不是心里深沉故意为之,而是真正爱上了贾宝玉,在爱情的引导下才会做出种种言行不一的行为,后文中在贾宝玉被贾政打伤后还伤心落泪、哽咽难言更体现了这一点。只可惜,妾有意,郎无情,这也造就了她后半生的悲剧!不然,以她的为人处世,不管嫁给谁,都必然会得到对方的真心敬重和喜爱。王夫人和薛姨妈苦心经营,终归是害了两个人的一生。
这大概是所有红楼迷的遗憾吧,宝黛之恋是一憾,宝钗“意难平”是一憾!且愿薛宝钗来生不再是那“山中高士晶莹雪”,而是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终被世界温柔以待,用自己的高情商、高智商度过美满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