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报平台

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内容详情
2022年03月18日

难得糊涂

□崔小玲

此“糊涂”非彼“糊涂”。这里的“糊涂”是家乡豫北地区一种源远流长、久盛不衰的粥食。

糊涂绵软润滑,虽有颗粒,但丝毫不影响它的柔润,那是经历了上百天的风吹日晒、噼里啪啦拔节生长的玉米成熟后,不惜“粉身碎骨”被磨成糁,奉献给祖祖辈辈庄户人家最好的口粮。每天早晚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糊涂,这日出日落的一天才算圆满。糊涂成了维系一方子民生命最朴素的汁液。

糊涂的制作过程简单,家乡人称作“熬糊涂”,且大多在煤火上熬。记得小时候在村里,临近饭时,家里“做饭的”(家庭主妇)就会把带腿的三脚铁锅依人口多少盛上水,搁在煤火上,待水扑扑腾腾滚开时,用小葫芦锯成两半的瓢舀上一定量的玉米糁下到锅里,那沸腾的水就会因为玉米糁的加入而温度下降,稍事歇息,不一会儿就沸腾起来,如果不掀开锅盖,锅里的水和玉米糁就会争抢沿着锅沿溢出来,所以有经验的“做饭的”就会在锅“大滚”起来后,把锅盖错开个小口,这样既不影响熬饭,又不至于鬻锅,她们说这样叫“小滚”。至于让“小滚”多长时间,全凭经验,在钟表还是稀罕物的年代,农村人的时间概念都是跟着感觉走,熬糊涂也一样。

待到鼻息间能嗅到玉米特有的香味,会过日子的“做饭的”会把锅从火上挪开,用活好的湿煤把火稍微盖一下,只留一点小火苗往上蹿,再把锅放到煤火上继续熬,这样既不让煤做无畏的牺牲,又不至于火力不足把糊涂熬沉到锅底。即使真有哪次不小心煳锅了,她们也绝不会浪费,等锅里糊涂吃完后,用锅铲小心翼翼地把黏巴在锅底的锅巴铲下来递给孩子们吃,那种快乐不亚于现在孩子吃包装精美嘎嘣脆的锅巴。

等到家人都到齐了,那一锅糊涂也熬得黏黏糊糊香气四溢。那时候早晚是吃不起炒菜的,家家户户都用白萝卜腌咸菜,从咸菜缸里捞出一个腌好的白萝卜,切片切丝或切丁,再淋上点醋,家境好的还会滴上两滴香油,原本不起眼的咸菜便一下子油亮喷香起来。舀上一碗刚熬好的糊涂,撒上一筷头剁碎的咸菜丁,也就到了检验糊涂成败的时候了,如果撒上的咸菜稳稳地浮在糊涂上不往碗底沉,说明糊涂稀稠正好,呼呼噜噜吃上一碗糊涂配咸菜,那滋味给个皇帝都不换!

记得一次我因为吃饭和妈妈怄气,爷爷就端上半碗糊涂一脸慈爱地说,咱不听你妈说的,这么大一碗饭,一个小孩哪能吃完,咱就吃一半。看到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时,爷爷就用筷子把碗里的糊涂从中间划一道,浓稠的糊涂立马一分为二,我便心满意足地只喝属于自己的那一边,可喝着喝着,那道“楚河汉界”便合二为一了,我小嘴一噘,爷爷立马再划一道,我就又继续接着喝,爷爷也一次次地划,等到把碗里的糊涂快喝完了,我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剩下的那一小口也一定归爷爷所有。后来和小伙伴说起,才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遭遇,而是大人们哄孩子吃饭惯用的招数。就这样一次次地哄下去,我们也在糊涂的滋养下糊里糊涂地长成大人。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糊涂已不再是我们早晚餐的唯一,即使隔三岔五地吃上一顿,也吃不出当年的滋味了。究其原因,如今饭食丰富,口味变叼了;生活快节奏,糊涂不是“熬”出来的;生活品质提高,远离了燃煤时代,糊涂里少了烟火的味道;昔日的糊涂糅进了曾经的岁月,浓缩着玉米的骨血,荟萃着土地的精华,支撑着一代人的命脉,当今的糊涂只为满足一时味蕾的新鲜,使命变了。

想起老郑的“难得糊涂”,不得不敬畏祖辈的智慧无穷,将慰藉生命的一碗粥饭取名糊涂,此二者之间的千丝万缕不知道有几人能够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