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 听

父亲的葬礼结束了，亲戚陆续离开坟地。我望着坟头上的几棵柏树，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看见父亲的身影从远处走过来，站在柏树丛中，微笑着，微笑着，幻化成一棵挺拔的柏树，站在了柏树丛中。

父亲的一生和树最有缘。年轻时进林场当了工人，亲手植下万千棵绿树。再然后就当了林场场长，带领着几十名工人顶风冒雪、风餐露宿，植树造林几十年，把太行山上数十个光秃秃的山梁变成了一片林海。即使后来父亲的职务变了，当上了县林业局副局长，但他还是有时间就往山里跑，去看望他的战友和那一片片五彩缤纷的繁茂树林。

林场工人有多苦我是最有感受的。小时候我总问父亲，为啥别人的爸爸每天都能回家吃饭睡觉和孩子们一起玩游戏，而你却要每天吃住在山上，十天半月才能回一趟家。父亲告诉我，植树人就像一棵树，只有自己长在山里边，栉风沐雨，才能让绿树也常住在山里。那时，我对父亲的话似懂非懂，但是我懂得父亲经常被荆棘树枝挂破的伤口和手上的老茧裂纹都是在大山里栉风沐雨、严寒酷暑中留下的独特印记。

后来父亲退休了，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洒下无数汗水和心血的林场，来到市里帮我们带孩子。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对树的热爱，不管是公园里还是马路边，他总是毫无缘由地盯着每一棵树出神，甚至会絮叨着这棵树该治虫了，那棵树该整枝了，还有天寒了，这种树应该多浇水。大概是每一棵树都是父亲的情思所在，都寄托着父亲的向往吧。可惜的是，父亲的晚年生活刚刚开始，无情的病魔便夺去了他的生命。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父亲去世那天，竟然正好是植树节，是不是大地上亿万棵绿树也记住了父亲，忘不掉父亲对它们的一片深情……

父亲去世后，骨灰暂时安放在烈士陵园，今年3月12日是父亲三周年祭日，让父亲入土为安是我们心中的大事。那天，我们去烈士陵园接父亲回老家入葬，在每一个十字口、拐弯处，我都会轻轻地给父亲念叨一声，让他看看路边的绿树和远处的风景。我曾百次千次地告诫自己，父亲没有走，他不会走，他怎么会走了呢？他明明是和他喜爱的绿树在一起呢！

父亲入土那天，气象台说好的晴天突然走远了，还下起了丝丝小雨。我在想，是不是大地上那么多的绿树都是父亲的朋友，都在思念着父亲，而树的眼泪一起流，便化成了一串串飘落的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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